第一章:墨痕与银杏林小满转学到七中的那天,梧桐叶正簌簌地落满校门口的石阶。
教导主任的皮鞋跟敲在走廊瓷砖上,回声惊飞了窗外一群灰雀。
她数着教室门牌上剥落的金漆,指甲掐进书包带里压出月牙形的凹痕。“顾言,
新同学和你坐。”墨绿色黑板擦悬在半空,粉笔灰簌簌落在少年肩头。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穿堂风,白衬衫下摆掠过林小满的手背,像蝴蝶翅膀扫过的触感。
课桌中央有道银色分界线,用修正液涂得笔直。林小满把自己缩在左侧三分之一的区域,
帆布鞋紧贴着椅子横梁。顾言身上有股奇异的冷香,像是薄荷混着晒过的旧书页,
随着他翻动试卷的动作漫过楚河汉界。“你的钢笔。”少年突然开口。
林小满看着滚到眼前的银色笔杆,笔帽雕刻的银杏叶脉络清晰可见。
她伸手去够时碰到顾言的手指,对方迅速撤回手的动作让圆珠笔又往这边滑了半寸。
月考放榜那日下了场急雨。林小满踮脚看红榜上晕染的墨迹,
顾言的名字像尾游鱼紧贴着她的。雨丝斜斜扑进走廊,她转身撞上某人温热的胸膛。
“伞要不要?”顾言晃了晃手中的透明长柄伞,水珠顺着伞骨淌成晶亮的帘。
他的球鞋尖抵着她的帆布鞋头,分界线不知何时消融在潮湿的水汽里。
数学竞赛集训的通知贴在布告栏时,银杏果开始噼里啪啦砸在车棚顶。
顾言把保温杯推过课桌中线,枸杞在热水里舒展成朱红的云。“最后大题辅助线应该连这里。
”深夜的辅导室里,他的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三毫米处。林小满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发现他解题时会不自觉咬住下唇。那些被圈出的错误旁渐渐长出小熊猫涂鸦,
抱着竹子的爪子正勾着她的袖口。平安夜那场雪来得毫无预兆。
林小满往顾言课桌里塞苹果时,指尖碰到玻璃糖纸的脆响。
少年突然睁开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纷扬的雪,他掌心的温度烫红了她藏在围巾里的耳尖。
“抓到你了。”顾言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食指勾住她校服外套的抽绳。
他们躲在储物间找被藏起来的复习资料时,谁的手背蹭到了生锈的铁架,
呼吸在尘埃里乱成另一场暴风雪。第二章:雨夜长明灯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劲头,
顺着辅导室的铁皮屋檐织成青灰色的网。林小满在草稿纸上画第十七条辅助线时,
顾言的白球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帆布鞋。"该换药了。"少年指尖捏着碘伏棉签,
窗外的雨在他镜片上晕出水墨纹路。
三天前搬竞赛资料被铁架划破的伤口藏在林小满右手虎口,此刻正随着心跳突突地疼。
消毒棉球按在伤口的瞬间,走廊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林小满看见班主任举着手机冲进来,
屏幕冷光映出她煞白的脸。听筒里断续漏出的"病危""抢救"像钢针扎进太阳穴,
她抓住窗框的手背上浮起淡青的血管。顾言的伞追到校门口时,林小满已经冲进雨幕。
少年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雨滴在伞面炸成细碎的冰晶。"我陪你去。
"他扯开校服拉链把手机塞进她怀里,保温杯隔着衬衫传递的温度灼得心口发烫。
急救室的红灯刺破雨夜,林小满盯着瓷砖上蜿蜒的水痕,发现顾言右肩早已湿透。
少年沉默地拧开保温杯,红枣枸杞的甜香混着消毒水味在鼻腔打架。他忽然伸手捂住她耳朵,
掌心纹路贴合耳廓的弧度,把远处器械碰撞的金属声过滤成模糊的潮汐。
后半夜的走廊冷得像冰窖,林小满数着点滴瓶里坠落的气泡,
听见顾言在外套口袋里窸窸窣窣翻找。带着体温的薄荷糖抵在唇间时,
她尝到他指尖残留的钢笔墨水味。少年把单词书摊在膝头,
荧光笔划过重点时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的安眠曲。晨光漫进窗棂时,
林小满在顾言肩上醒来。少年脖颈处有极淡的皂角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蜷着长腿睡得不甚安稳,眼镜腿在脸颊压出淡红的印痕,手里还攥着被她眼泪浸湿的纸巾。
"今天有联考。"林小满轻轻扯他袖口。顾言睁眼时睫毛扫过她额角,在晨光里染成碎金。
他摸出皱巴巴的模拟卷铺在床头柜,钢笔尖点在最后大题:"辅助线应该从M点延伸,
就像..."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的声响惊散了公式,
林小满看着顾言在草稿纸上画出流畅的几何图形。阳光爬上他滚动的喉结,
在锁骨凹陷处蓄起一汪暖色。那些跳跃的数字符号突然长出柔软的绒毛,
轻飘飘地落在心尖最酸胀的位置。梅雨季来临时,
林小满习惯了医院走廊24小时不灭的顶灯。顾言总在晚自习后翻过围墙,
保温饭盒里装着张姨炖的汤。他校服口袋像个百宝箱,有时掏出包着玻璃纸的枇杷糖,
有时是写着解题思路的银杏叶。某个闷热的午夜,雷声碾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林小满缩在长椅尽头发抖,顾言突然哼起走调的小星星。他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节拍,
腕间的银链随动作发出细碎清响。第三遍副歌时,她冰凉的手指悄悄勾住他小拇指,
少年歌声顿了顿,反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进掌心。蝉鸣最盛的那天,父亲终于转入普通病房。
林小满抱着病例本穿过走廊,看见顾言蹲在楼梯间帮护士阿姨修血压仪。
阳光从他衬衫缝隙漏进来,在后颈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他转头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那些藏在医疗器械里的弹簧螺丝突然都变成了跳动的心跳。高考倒计时牌翻到"43"时,
顾言在白大褂口袋里塞了支体温计。"38.2℃"的红色刻度线在晨光里格外刺目。
林小满踮脚用额头贴他滚烫的皮肤,却被少年用病历本挡住绯红的脸:"会传染。
"他们躲在安全通道分食退烧药,顾言就着她的手吞下胶囊时,舌尖无意扫过掌心纹路。
林小满触电般缩回手,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消防栓都在共振。少年通红的耳尖藏在碎发里,
沙哑着嗓子讲完最后一道磁场题。暴雨突袭的傍晚,林小满在储物柜发现淡蓝信封。
雨水从柜门缝隙渗进来,把顾言的字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她徒劳地用校服擦拭水渍,
却抹花了那句"想要陪你..."后面的关键笔画。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
顾言在操场尽头抓住她的手腕。少年掌心潮湿,蝉鸣声里递来枚银杏叶书签。
叶片脉络在暮色中清晰可辨,正是他总夹在数学笔记里的那片。
"等考完..."他话未说完就被广播声切断。林小满望着少年跑向教学楼的背影,
落日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末端恰好触到她颤抖的脚尖。
第三章:蝴蝶与标本高考前最后一场暴雨来临时,林小满正在给钢笔灌墨水。
深蓝墨汁顺着毛细管攀升,窗外的雷声惊得她手一抖,墨滴在准考证照片上晕开小小的黑洞,
恰好遮住顾言帮她贴照片时留下的指纹。"同学们检查答题用具。
"监考老师的声音穿过雨幕,林小满摸到文具袋里的银杏叶书签。叶片边缘已经泛起枯黄,
顾言用透明胶带封存的叶脉却依然清晰如掌纹。数学卷最后大题跃入眼帘时,
她呼吸凝滞了一瞬。那道需要连接AC两点的几何题,
正安静地躺在顾言上周塞给她的押题卷里。铅笔尖触到答题卡瞬间,走廊突然传来骚动,
救护车的红光穿透雨帘在雪白试卷上流淌。林小满抬头时,正看见担架上掠过的银链反光。
顾言苍白的指尖垂在担架边缘,腕间还缠着给她讲题时画的卡通创可贴。
钢笔"啪嗒"掉在答题卡上,拖拽出长长的蓝色伤痕。暴雨冲刷着医院外墙,
林小满攥着湿透的准考证冲进急诊大厅。护士站台灯下压着的病历单被风吹起一角,
"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像钢钉扎进瞳孔。她突然想起无数个深夜,
少年按着心口讲解错题时泛白的嘴唇。重症监护仪的滴答声里,顾言的手比雪被单还要冷。
林小满把银杏叶书签塞进他掌心,叶片脉络硌着少年淡青的血管。
"你说要等考完..."她的话被呼吸面罩的雾气吞噬,
眼泪砸在心率监测线上激起尖锐的警报。填报志愿那日蝉鸣撕心裂肺,
林小满在教室后排找到落灰的保温杯。枸杞早已霉变成褐色的雪,
杯底沉着张被水泡发的字条。顾言的字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只剩"北京"二字清晰如刀刻。
北上的列车启动时,月台广播正在播放录取喜讯。
林小满摩挲着手机通讯录里永远关机的号码,车窗倒影里有人举着伞追了几步。
那抹身影很快被雨雾吞没,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七年后同学会重逢,
酒店水晶灯把往事切割成碎片。顾言无名指上的铂金环刺痛林小满的眼角,
她低头搅动咖啡时,发现他袖扣竟还是银杏叶形状。
"当年那封信..."顾言的声音被香槟气泡托起。林小满突然起身碰翻糖罐,
方糖滚落一地像未说出口的秘密。他们在露台月光下相顾无言,
他抬手拂去她发间柳絮的动作,与十七岁雨夜如出一辙。储物柜里泛黄的信封在此刻发烫,
林小满终于看清被雨水模糊的关键句:"想要陪你数尽每个晨昏线"。
酒店霓虹在顾言镜片上流淌,她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正落在他盛满星光的眼底。
电梯门缓缓闭合时,顾言忽然伸手挡住感应器。他腕间的银链擦过她手背,
凉意渗进七年前的旧伤疤。"小满,"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像那年翻飞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