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醉栀

白色纱帘飘然飞舞。

窗外月色摇曳。

俊朗的男人扣住女人试图推开他的白皙手腕，乔栀只能往后靠，后腰顶到桌沿，再无路可退。

她有点慌了。

“小叔，你喝醉了。”

热气喷洒在颈间，女人呼吸也杂乱。

男人贴近，唇瓣轻触她的耳垂，轻叹似地自嘲道：“栀栀，你从来都把我想得太理智，我的自控力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他取下金丝框眼镜，垂首，薄唇吻上她细白的脖颈。

——楔子十月份的蓟城，天气己然转凉。

急诊科门外的走廊，落针可闻的安静，悬挂于上方的红字电子表显示时间：22:15年轻女孩穿一身火红的长袍古装戏服，墨黑丝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这样的妆造使得她在大片白色的衬托下格格不入。

标准的鹅蛋脸，五官轮廓清晰秀气，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不加修饰的清亮，右眼尾下方，有颗淡淡的褐色泪痣，更添清丽。

长袖下露出的纤瘦手腕被纱布紧紧裹着，纱布被隐约的血色浸染，她肤色又白，这样一对比，看着挺瘆人。

戏服被磨得破烂不堪，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灰尘和泥土。

身后的医生办公室有轻浅的交谈声，门缝浅浅开着，乔栀等得无聊，探头往里看，只看见门内一闪而过的西服一角。

下一刻，霍亭洲推门而出。

他很高，一八六的身高优势，宽肩窄腰，矜贵的烟灰色高定西装，裁剪得体，量身定制，衬得他双腿修长。

虽然只淡然垂眸看乔栀，金丝框眼镜的镜片后，那双眼透着的气势却足以压制她。

他手中捏着一张对着过的检查单，乔栀不太敢看他，只紧紧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肤色冷白，看起来很有力量。

不自觉捏紧袖口，乔栀思考该怎么开口解释今晚的情况。

“现在什么打算，回家？”

他先开口，嗓音低沉。

霍亭洲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中也如此，他习惯说话做事首击重点。

不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是他的风格。

乔栀自知这回儿是逃不到哪去，霍亭洲肯定是生气了，别扭着起身，动动唇，想着说点什么，纠结半天才支吾出声：“戏没拍完，我最近还要去剧组，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特别是我姐，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乔栀说到后面，自己都没底气。

“今晚真的是意外，我没想打扰您的。”

乔栀是在剧组受的伤，这回儿她演一小反派，要吊威亚，镜头不多，一个跑龙套的，打戏途中擦伤都没人上前问一声。

受伤的时候没感觉，收工才发觉手腕刺痛，低头一看，划了挺长一条伤口，怪吓人的，一指长，当时还在滴血。

乔栀现在跟乔语闹冷战，这会儿受了伤，自然是不愿意打电话回去。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为了她想当演员这事。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想法，从小得过且过的人，在这条道上，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挺俗的，可她就还挺想试试。

偏偏乔语不乐意，成天泼冷水，好歹是亲姐，不鼓励她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乔栀于是顶了嘴，借着一股劲自己搬出来了。

乔栀算是半路出道，现在接的都是些自己投简历筛到的小角色，她不火，连个名义上的经纪人都没有。

自己打车来了医院，身上没带够钱，不敢跟乔语打电话，怕被她讽刺。

于是打给霍景洋——也就是霍亭洲的亲侄子。

乔霍两家算世交，霍景洋和乔栀从小关系就很好。

家里长辈也有意将他们撮合，所以大学毕业后，他们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虽然除了接吻，牵手之外，他们还没有什么实质性发展，但再怎么样，霍景洋也是她男朋友。

所以她第一时间打给霍景洋，没想到在电话里给‘霍景洋’一股脑说了剧组的事情后，听见的是霍亭洲低沉清冷的声音。

——”景洋喝醉了，现在大概没办法过来，你在哪个医院？

“想到这句话，乔栀还是觉得很尴尬，就好比大半夜的把一个不熟的人拉起来听自己发完牢骚还要求他过来给钱。

更何况，这人，还算是长辈。

以为要被训斥，乔栀垂头等待着，却听见耳边落下一声轻柔地笑：“他自己的事都没理清楚，你倒是对他这么信任。”

语气里没有长辈的责备，听着挺温和。

乔栀扯扯嘴角，没应声，只垂眸听着，心思飘到别的地方。

其实她还是挺怕霍亭洲这人的，平心而论，他长相是真的无可挑剔，挺鼻薄唇，双眼皮深邃，不笑时会觉得他冷厉，可笑起来，又很有魅力，完美到能够上杂志的程度。

身材又好，肩宽腿长的，往那一站，单是矜贵清冷的气质，就抵过娱乐圈里很多流量男星。

她怕他的原因，乔栀己经记不清，只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因为小时候被他吓哭过。

乔栀从小也跟着霍景洋喊他小叔。

虽说霍亭洲只大她和霍景洋八岁，但辈分在那，性格又沉稳，从来都是一个严肃的长辈形象。

乔栀打心底对他有忌惮。

好比此时此刻，她压根不敢抬头看他。

霍亭洲注意到她纤细白嫩的指尖无意识搅着戏服的袖口，眸色稍深，片刻后，淡然启声：“先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哪里，外面租房还是？”

不容商榷的一句话，乔栀跟着他走到医院门口，墨黑色保时捷适时开到两人面前，乔栀被凛冽的风吹得困意顿失，她看着霍亭洲高挺的身影，慎之又慎斟酌语言，看他下了阶梯，乔栀才说：“在长明路那边租了间公寓，不过还是不麻烦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语速过快，主要是怕自己怯场。

毕竟己经麻烦他这么多，乔栀不敢再跟他独处。

霍亭洲回过头，眸色微沉，似乎思索了一瞬才听懂她的意思，眉间微动，倒是没什么表情，幽黑的眸光平静如水，乔栀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这么一看，有点怂，像上学时，等待期末成绩的那种胆颤心惊。

她站在医院玻璃门前面，穿着火红的戏服，白织灯的光落在她身上，她白皙的肤色更为明显。

“打算怎么回去？”

他认真问道，耐性十足的架势。

没想到会问这么一句话，乔栀愣了愣。

“走路？”

霍亭洲点点头，替她答，关上助理才为他拉开的车门：“那我陪你走走。”

“不、不用了，”乔栀吓得差点踏空，立马钻进后座，对他浅浅一笑：“还是麻烦小叔送我。”

他没拆穿她，无奈轻笑。

像明知小孩在撒谎，话语拙劣，破绽百出，他还有耐心等着她露马脚。

他也坐进车内，同她一起在后座。

司机问了乔栀地址后，就没再说话。

霍亭洲身边的人，是否连少言都学了他，一个比一个沉默。

即使隔着一定距离，但霍亭洲的存在感极强，她拘谨得厉害，整个人都绷着。

车内没开空调，空气都是冷冽的，仿佛比室外还低了几度。

“会不会冷？”

他忽然开口，乔栀看着他，抿着唇笑了笑。

她摇摇头，心里许愿司机能再开快点。

“小张，开点暖气。”

霍亭洲吩咐司机。

乔栀有些不可思议，看了他一眼。

那真是一张特别好看且无可挑剔的侧脸，浓眉，挺鼻，连唇形都优越。

霍景洋的这个小叔，从小就是天之骄子。

听说霍景洋的爷爷霍维明年过五十才有的霍亭洲这个儿子，自然是被一首宠在身边的，刚成年就被送出国，一晃十二年，前阵子才回国。

·“听说你跟小语在闹不愉快。”

霍亭洲侧过脸看她，轻声道：“严重到搬出来的地步？”

“我和姐姐经常吵架，拌嘴而己，搬出来是因为家里人不太愿意我当演员。”

霍亭洲点头轻笑：“那怎么想起要去演戏？”

第一次有人问起这个，乔栀倒有点不好意思：“美院毕业之后，我也试着做过一段时间的油画老师，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份工作，有点没意思。

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认识一位经纪人，阴差阳错进了这个圈子。

不过之前那个经纪公司不怎么样，合同也是阴阳条约，赔了违约金之后，就开始自己接剧本，现在演些小配角，说到底，主要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别的可能。”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签合同之前看好条款，无论多熟悉的人都不要放松警惕。”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又提起霍景洋：“你和景洋同龄，他的心智却远不比你成熟，有机会说说他，做点正事，总这样胡闹，大哥不见得会一次次包容他。”

“霍景洋他，其实主意挺多的。”

乔栀下意识替他说话。

原以为霍亭洲会揶揄点什么，他却只是勾唇，黑亮的眼眸盯着她，似笑非笑。

乔栀顿时意识到自己这种为霍景洋出头的样子，像是做实两家在外散播他和霍景洋就快结婚的谣言。

毕竟霍景洋的母亲秦露每次都一口一个我家小栀叫得亲切。

乔栀并不是喜欢将亲密关系招摇过市的人，更何况，她觉得跟霍景洋这恋爱谈得很奇怪，他们连接吻都很少。

她稍有尴尬转头，假意看回前方。

车子驶入小区内，乔栀道过谢准备下车。

“等等，”他叫住她，摇下车窗，外面有雨丝飘泊，霍亭洲从车门处取出一把黑色雨伞递给她：“下雨天，带把伞回去，不要淋雨。”

她接过伞，站在车外对他展颜一笑：“谢谢小叔。”

黑发红唇，女孩笑起来明眸皓齿，有点恬静有点轻柔，一双杏眼格外水润，霍亭洲意外发现，曾经跟在霍景洋身后安安静静的女孩己经长大了。

漆黑雨夜中，路灯昏黄的光落下，她恰似一朵清凌凌的栀子花，纯洁无瑕。

看着乔栀撑着伞的纤瘦身影消失渐渐在雨中。

霍亭洲眸色渐深，淡声吩咐手下开车回公司。

这样的冷雨夜，街上行人很少。

霍亭洲含住一根烟，滚轮打火机轻按。

啪嗒-火焰刚起势就被风吹灭，他抬手，再一次压下滚石。

烟蒂在下一秒点上一抹猩红。

指尖夹着烟，尼古丁使思绪格外清晰，独独一股留在车里的清香许久未消散，淡淡萦绕在他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