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逆歌

铁枢堡的晨雾裹着机油味钻进工坊的木窗时，艾略特正用扳手敲打卡死的三级联动齿轮。

青铜齿牙间卡着暗红色碎屑，像凝固的血——可昨天他刚给市政厅的机械钟上过油，齿轮该泛着新铸的冷光。

“又卡住了？”

师傅霍克的咳嗽声从楼梯传来，木阶在机械义肢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

老人左半边脸爬满齿轮状疤痕，那是十年前熔炉爆炸的勋章，也是铁枢堡齿轮匠的荣耀纹章。

艾略特没回头，用镊子夹起碎屑对着天光细看。

暗红色粉末在晨露中竟泛起细不可察的银芒，像某种活物的鳞片。

“不对，霍克先生，这不是普通铁锈。”

他沾着机油的指尖突然刺痛，碎屑竟在掌心溶出极小的蚀痕。

工坊地板突然震动，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哀鸣。

艾略特踉跄着扶住工作台，墙上挂着的十二具机械心脏同时发出异常蜂鸣，铜制瓣膜上爬满蛛网般的锈纹。

最左边那具属于面包师老汤姆，此刻正渗出暗红色液体——本该流动的润滑油，此刻却像凝结的血。

“去市政厅！”

霍克突然低喝，机械臂猛地扯开墙角暗格，“把《齿轮精密仪典》藏到钟楼密道——”老人话未说完，工坊木门轰然炸裂，穿黑袍的追兵己持着冒烟的蒸汽枪闯入。

艾略特本能地抓起工作台上的青铜扳手。

追兵兜帽下露出半张锈蚀的脸，皮肤下埋着齿轮状金属片，正是最近三个月频发的“机械化失踪案”特征。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失踪的学徒小杰克，最后一次见面时，男孩颈后也有这样的金属反光。

“交出圣典残页。”

追兵的声音像齿轮摩擦，蒸汽枪枪口对准霍克。

老人眼中闪过决然，机械臂突然甩出藏在袖口的齿轮飞轮，十二片锯齿状铜片旋转着切开追兵手腕。

血珠飞溅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艾略特趁乱扑向暗格。

皮质封面的《齿轮精密仪典》下，还压着半张焦黑的羊皮纸，上面用齿轮纹路绘着一只闭合的眼睛——眼瞳处是密集的锈蚀符文，正是三个月来所有机械异变的核心图案。

“艾略特！”

霍克的惨叫打断思绪。

老人的机械义肢己被腐蚀大半，追兵的手掌正按在他胸前，皮肤接触处腾起白烟。

艾略特握紧残页，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金属片——和残页上的眼瞳纹路一模一样。

他转身撞破后窗，顺着生锈的消防梯滑向街道。

追兵的蒸汽枪轰鸣着掀开屋瓦，艾略特在落地瞬间甩出腰间的校准齿轮，青铜飞轮精准卡住追兵的机械膝关节。

这招是霍克教他的，专门对付失控的机械卫兵，此刻却用在人类身上。

街道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门窗紧闭。

艾略特躲进巷口阴影，低头查看残页。

焦黑边缘处，一行小字在晨露中显形：“厄瑞玻斯的凝视下，齿轮将倒转时间。”

远处传来教会特有的蒸汽警车嘶鸣，艾略特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接触残页的皮肤下，竟浮现出与厄瑞玻斯之眼相同的齿轮纹路。

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刚才被飞轮卡住的追兵正站在巷口，他的脸己彻底锈蚀，金属齿轮从眼窝中凸出，嘴角扯出机械般的微笑：“圣典选中的容器，不该在齿轮里藏着血肉。”

艾略特转身狂奔，掌心的残页突然发烫。

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来：父亲在熔炉爆炸前塞给他一片齿轮，齿轮中心刻着和残页相同的眼睛；霍克收养他时，曾在他后颈植入过什么东西，说是“对抗锈蚀的保险”。

当蒸汽警车的探照灯扫过街角时，艾略特跳进了散发恶臭的运河。

冰冷的污水漫过头顶，他却感觉不到寒意——掌心的残页正在融化，那些锈蚀符文像活物般钻进他的血管，而远处的铁枢堡钟楼，那座象征机械文明巅峰的建筑，正从顶端开始，铜制尖顶迅速爬满暗红色锈迹。

水面倒映着逐渐崩塌的钟楼，艾略特突然想起霍克常说的话：“每个齿轮都有自己的命轨，除非你能让时间倒转。”

但此刻他掌心的灼痛告诉他，有些命轨，从他捡到那片齿轮碎片时，就己开始朝着锈蚀的深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