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

晨曦尚浅，桂花香与微风纠缠，在远处的晨读声中时有时无地飘进。

李云飞走得有些急，也许是昨晚没睡好，肩上的书包显得格外沉重。

他好像总在路上碰见同样的人群，又总觉得众人面孔晦暗难辨。

他低着头，其实不太清楚究竟在躲避谁。

也许只是希望路过所有目光时没人认出自己。

他向来如此，不擅长与人起冲突，也没打算成为某种故事的主角。

高中生活大多如此，偶尔会有某些小意外改变一天的形状。

“喂，李云飞！”

声音从背后传来，熟悉、粗鲁，也有点不合时宜。

李云飞下意识加快几步，实际上没想清楚能躲去哪。

“跑什么？

叫你又不是想怎么样。”

王虎嘴上咬着还能看见糖纸的棒糖，校服下摆沾着污渍。

他不像传说中那样张扬，他的跟班们看起来也不是每一刻都做好了斗狠的准备。

有的人还在发着呆。

王虎一只手按住他书包，动作粗糙但不至于过分有恶意，只是惯性地使点劲。

李云飞脚下一绊，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想挣脱，又忍住了。

“王虎，你要干嘛？”

话刚出口，其实声音很小，几乎被自行车的链条声压过去。

“没什么。”

王虎嘴角扬了一下，那笑意飘忽得不像他平时的表情。

“就是有点事情看你不顺眼。

还有你妹，最近怎么样……？”

李云飞心里突然一紧，倒不是因为那句问话有多扎人，更多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生活里很多威胁都是这样半真半假。

他有点拿捏不准要不要发作。

王虎突然收了手，皱皱眉，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手下无意识地拉拉书包带，反而把糖丢到了地上。

“哎，你……”他话没说完，有人远远叫了一声：“王虎。”

是林雨萱，她走过来的步伐比空气还快，神情却不像个正义的使者。

她甩下一本夹着演算纸的数学笔记，隐约带着困意。

“教导主任说谁没交作业要查。”

她淡淡地扫了王虎一眼，又像只是随口说起。

王虎看了她一会儿，没理，嘴上哼了声。

他身后的一个同学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几个人各自散开，没有谁是真心要留下来。

李云飞没想到这事会这样突然地断开。

他本想开口道谢，却又怕有点滑稽，只好扒了扒肩带。

空气中桂花香混着不知谁忘记带走的牛奶袋味，有点闷。

林雨萱递过来一支黑色中性笔，没说感谢的话，也没有去强调刚才的勇敢。

“下次早点来，不然作业还得补。”

她低头翻开了自己的课本，语气跟刚才在路上的谁都不太一样。

李云飞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

屏幕上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帮我带个早餐，老地方，不用回。

他忽然分不出是王虎还是谁发的。

忙乱像雨后的湿气扑面而来，有谁在角落里窃笑，也可能只是风掀过树叶。

林雨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谁都没有真正把情绪说出。

两个人沉默地走向校门，晨光落下来，但仍旧有些灰蒙。

未来是什么颜色，他们说不准。

当暮色沉沉降临，城市边缘的废弃厂房像一只沉默的巨兽，门口的铁皮偶尔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李云飞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只记得天色越来越暗，脚下的路越来越陌生。

厂房里有些人影晃动，王虎和几个同学围在一起。

像是在等什么人，也像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发呆。

李云飞本想绕开，却还是被王虎叫住了。

“李云飞，过来。”

王虎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有点疲惫。

他的小弟们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踢地上的易拉罐，没人真的在意李云飞的到来。

李云飞站在门口，手心有点出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离开。

王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但让李云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最近挺安静的啊。”

王虎咧嘴笑了笑，好像在开玩笑，又好像在试探什么。

李云飞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空气里有股铁锈味，还有不知名的花香，混在一起让人感到头晕。

“你妹还好吗？”

王虎突然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善意还是恶意。

李云飞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想起妹妹早上出门的笑脸，心里莫名有点发紧。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

王虎摆摆手，突然失去了兴趣。

他的小弟们也没说什么，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有人还在抱怨今天晚饭没吃饱。

李云飞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松了口气，背上的书包带被汗水浸湿了一块。

正要离开时，林雨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一袋牛奶，神情有点困倦。

“你怎么在这？”

她问，声音里透着平常，没有情绪起伏，和日常寒暄无异。

李云飞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林雨萱递给他一盒牛奶，顺手把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塞进他手里。

“下周物理竞赛，组队吗？

反正我一个人也懒得写申请。”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李云飞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名表，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答应，也不知道林雨萱是不是随口一说。

夜风吹进厂房，带来一阵凉意。

李云飞突然觉得有点饿，肚子里咕咕叫。

他想起手机里那条没署名的短信，内容简单得像是发错了：帮我带个早餐，老地方，不用回。

他苦笑了一下，把报名表塞进书包，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时，天己经全黑了。

屋里很安静，妹妹李云心趴在桌上写作业，头发散乱地垂在脸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

李云飞洗了把脸，坐在妹妹身边，帮她检查作业。

两个人谁也没提白天的事，屋子里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晚饭很简单，炒蛋和青菜汤。

李云心一边吃一边说学校里的趣事，李云飞偶尔应一声，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

夜深了，李云飞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他想起王虎的表情，林雨萱的牛奶，还有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英雄、系统、拯救世界，这些念头在他世界之外，遥远得与现实毫不相干，只属于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天还得早起。”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把头埋进枕头里。

夜深了。

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明天会有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