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琴键诉遗憾

梧桐叶洒落的阳光在琴键上跳动，沈俊的食指悬在中央C键上方，像被施了定身咒。

隔壁教室传来的小提琴声忽远忽近，揉弦时颤动的尾音让他想起昨夜雨打窗棂的声音。

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来这里还有人。

"清泉般的声音淌进来，沈俊的后颈瞬间绷紧。

透过积灰的立式钢琴上盖，他看见白色裙裾扫过开裂的拼花地板。

林悠抱着琴盒站在逆光里，马尾辫被穿堂风吹散成海藻，发梢沾着窗外飘进的柳絮。

这是他们第三次相遇。

第一次在迎新晚会上，作为主持人的林悠在追光灯下像只骄傲的天鹅；第二次在图书馆，她踮脚取书时露出的一截腰线让沈俊打翻了墨水瓶。

此刻她的小提琴正抵着下巴，松香粉末在晨光里浮沉。

"要合奏吗？

"林悠的琴弓虚点着钢琴。

沈俊闻到淡淡的铃兰香，喉结动了动，指尖按下的和弦却出卖了心跳。

当《爱的礼赞》旋律从两件乐器间流淌而出时，他忽然发现钢琴漆面倒影里的少女，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蝉鸣渐弱时，梧桐叶开始泛黄。

沈俊总在课间操时偷看林悠随广播体操摆动的马尾，看她白球鞋碾过落叶时扬起的细碎金光。

音乐老师把旧琴房的钥匙交给他时，他假装不在意地问："林悠还在练门德尔松吗？

"首到那天暴雨突至。

沈俊抱着琴谱冲进琴房，撞见林悠蜷在钢琴凳上。

她的左脚踝肿得像颗水蜜桃，芭蕾舞鞋的缎带散落一地——为校庆排练时摔下了台阶。

"别动。

"沈俊单膝跪地，掌心刚触到微凉的皮肤就后悔了。

碘伏棉球擦过擦伤时，林悠倒抽冷气的声音让他指节发白。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送你回家。

"雨帘中，少女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校服衬衫渗过来。

沈俊数着林悠家门口的十二级台阶，听她说"下周独奏会，你会来吧"，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触碰到她小指时又触电般缩回。

独奏会当天，沈俊在后台攥着改编的钢琴谱，看林悠在镜前绾起长发。

碎钻发卡闪烁的刹那，他瞥见她锁骨下方淡粉的胎记，像一片樱花落在雪地上。

掌声响起时，他终究没敢把谱子塞进她琴盒。

那年冬天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沈俊在琴房等到暮色西合，林悠的座位空荡荡的。

班主任说林家连夜搬去了南方，他冲出教室时被门槛绊倒，掌心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储物柜里没送出的圣诞贺卡上，钢笔字被泪水洇成蓝灰色的云。

十年后沈俊走进录音棚时，正听到监听音箱里淌出熟悉的小提琴旋律。

穿酒红色丝绒礼服的女人转过身，锁骨下方的樱花胎记在聚光灯下忽明忽暗。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根的琴茧，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好久不见。

"林悠的琴弓悬在半空，松香簌簌落在谱架上。

当《爱的礼赞》再次响起时，沈俊终于看清钢琴漆面倒影里，那双蒙着水雾的月牙眼。

录音棚重逢 - 梅雨时节的心跳协奏监听耳机里的小提琴声突然走了调。

沈俊按停控制台的红色按钮，玻璃隔音墙那端穿酒红礼裙的乐手转过身来，锁骨下方樱花状的胎记在冷光灯下泛着珍珠色。

二十年陈酿的松木香在录音棚弥漫开来。

沈俊的拇指狠狠擦过无名指根的琴茧，仿佛要擦掉突然复活的青春。

林悠的琴弓悬在D弦上方，松香粉末簌簌落在谱架上，像那年落在她睫毛上的柳絮。

"沈制作人？

"助理小柯捧着咖啡进来，"林老师未婚夫刚送来宵夜，问您要不要..."玻璃墙突然发出蜂鸣。

林悠提着裙摆推门而入的瞬间，沈闻到她发间铃兰香混着陌生的雪松气息。

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刺得他眼眶发酸——正是当年他悄悄塞进她琴盒的同款。

"好久不见。

"林悠的声音比记忆里多了砂纸般的颗粒感，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泛着冷光，"这是我未婚夫周延，他在隔壁棚录吉他伴奏。

"穿浅灰高领毛衣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腕表折射的光斑晃过沈俊的瞳孔。

那人左手小指戴着与他相同的琴茧，虎口处纹着半朵樱花。

"常听悠悠提起母校琴房。

"周延的虎口纹身随着握手的动作绽放，"她说有架老钢琴的漆面倒影特别美。

"沈俊的喉结动了动，舌尖尝到铁锈味。

他想起某个暴雨夜，自己用美工刀在钢琴底板刻下的"SY"，此刻正被另一个男人的体温覆盖。

---梧桐餐厅 - 往事佐餐水晶吊灯在勃艮第红酒杯里碎裂成星。

周延切牛排时袖口露出的鸢尾花纹身，与林悠锁骨下的胎记如出一辙。

"沈先生觉得这道香草羊排如何？

"周延将蘸好酱汁的肉块放进林悠盘中，"悠悠总说北方菜太咸。

"银质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响。

沈俊望着林悠颈间晃动的樱花吊坠——那是他跑遍七家首饰店才找到的毕业礼物。

此刻它正躺在陌生男人送的钻石项链下方，像株见不得光的苔藓。

"听说二位是校友？

"周延突然掏出薄荷糖盒，玻璃瓶身映出三人扭曲的倒影，"悠悠第一次给我拉《茨冈狂想曲》时，说总想起某个弹肖邦夜曲的人。

"林悠的餐巾飘落在地。

沈俊俯身去捡时，看见她细高跟鞋里的脚踝——当年青紫的擦伤处纹着串五线谱，音符走向正是他未送出的那首改编曲。

"下周订婚宴，沈先生务必赏光。

"周延将请柬推过桌布上的梧桐叶暗纹，"悠悠特意选了母校旁边的酒店。

"沈俊盯着请柬上烫金的"周林"二字，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图书馆墨水瓶打翻的午后。

林悠伸手接请柬时，腕间的樱花手链与戒指碰撞出清响——那是他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雨突然下大了。

沈俊隔着玻璃窗望见街角琴行的暖黄灯光，那里曾挂着把镶樱花的旧提琴。

周延正在前台寄存喝剩的红酒，林悠突然用指尖碰了碰他袖口的纽扣。

"琴房..."她睫毛上凝着空调水汽，"要拆了。

"沈俊的掌心开始幻痛。

他摸到西装内袋里发脆的琴谱，上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致我的樱花少女。

---雨夜独白 - 琴键上的倒影沈俊在酒店旋转门捡到枚薄荷糖，锡纸上印着法文日期——正是林悠转学那天的年月。

电梯镜面里，他看见自己将糖纸折成纸钢琴，轻轻放在2408号房门把手上。

总统套房里隐约传来《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沈俊数着走廊地毯上的梧桐叶花纹，首到琴声变成呜咽般的揉弦。

他摸到西装内袋里那张请柬，烫金字体正在梅雨季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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