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烬中涅槃

子时的更漏声刚刚响过，甸国皇宫的琉璃瓦上掠过一道黑影。

秦珩贴着宫墙疾行，黑色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左腕内侧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

那是三年前为保护栖梧宫那位小公主留下的。

当时他不知道，这道疤会成为一个莫国皇子对敌国公主最荒谬的承诺。

栖梧宫外那棵百年梧桐沙沙作响，秦珩停在树下，抬头望向二楼还亮着灯的雕花窗棂。

暖黄烛光将少女纤细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她似乎正伏案写着什么，时不时烦躁地抓抓头发。

"又没睡。

“秦珩低声自语，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脚尖轻点，顺着梧桐树几个起落便到了窗前。

窗内，卫攸正趴在紫檀木案几上，用毛笔蘸着朱砂在宣纸上胡乱涂画。

十七岁的公主只穿着素白中衣，乌黑长发垂落肩头，在烛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画了一会儿，突然将笔一扔，朱砂溅在袖口，像一滴血。

“无聊死了！”

她踢了踢腿，绣鞋飞出去砸在牡丹屏风上。

窗棂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叩，卫攸眼睛一亮，赤着脚跑去开窗。

夜风卷着梧桐叶吹进来，秦珩己经蹲在窗台上，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殿下又不穿鞋。”

他皱眉跳进室内，单膝跪地拾起那只杏色绣鞋。

鞋尖上缀着的珍珠微微发颤，像他此刻不平静的心跳。

卫攸歪头看他，莹白的脚趾在地毯上蜷缩：“秦侍卫好大的胆子，夜闯公主闺房。

她故意把脚往后缩了缩，“按律当斩。”

秦珩喉结动了动，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臣来送药。

林太医说殿下今日咳了两声。”

“那也不用半夜来。

“卫攸突然凑近，发丝扫过秦珩的脸颊，"你是不是想我了？”

龙涎香混着少女体香扑面而来，秦珩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案几。

药瓶在托盘里叮当作响。

他低头掩饰眼中的波动：”臣不敢。

卫攸撇撇嘴，转身走向鎏金妆台，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看，我准备了平民衣服。

明天带我出宫好不好？

就一个时辰。”

"不行。

“秦珩声音骤然冷硬，“上次出宫差点被巡防营发现，陛下若知道——""父皇半年都没来栖梧宫了。”

卫攸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亮起来。

“那你去给我摘枝桃花总可以吧？

御花园西角的桃树都开花了。”

她拽住秦珩的袖子摇晃，“就一枝。”

袖口金线绣的云纹被纤细手指攥得变了形，秦珩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位公主。

那时她刚及笄，被三皇子欺负后躲在假山后哭，像只淋雨的小猫。

而现在，小猫长成了会挠人的小狐狸。

“明日申时，臣当值结束后来接殿下。

“他终究松了口，”但只去御花园。”

卫攸欢呼一声扑上来抱住他，秦珩浑身僵硬。

少女温软的身体贴上来，茉莉香萦绕鼻尖，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秦珩闪电般将卫攸护在身后，右手按上剑柄。

夜风吹开半掩的窗扉，一只夜莺扑棱棱飞过，他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放松。

“我该走了。”

他退到窗边，犹豫片刻又道，“周家公子今日向陛下提亲了。”

卫攸笑容凝固：”父亲答应了？”

”陛下说要考虑。”

秦珩深深看她一眼，”周聂仝不是良配。”

"那谁才是？”

卫攸挑衅地向前一步，“你吗？

"月光下，秦珩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没有回答，翻身跃出窗外，衣袂翻飞间，一枚玉佩从领口滑出又迅速被他塞回衣内。

但卫攸还是看见了——那是一枚血色玉佩，雕着莫国皇室独有的狼首纹。

待黑影完全融入夜色，卫攸才关窗落栓。

她摸向颈间挂着的那枚青玉平安扣——那是去年上元节，秦珩救下被刺客袭击的她时，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塞给她的。

玉佩背面刻着陌生的文字，她问遍宫中无人认得。

楼下传来侍女换岗的脚步声，卫攸连忙吹灭蜡烛。

她不知道的是，秦珩并未走远，而是隐在梧桐树影里，首到确认她安全就寝才真正离开。

宫墙阴影中，秦珩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上印着莫国皇室的狼头徽记。

他捏碎蜡封，借着月光快速浏览内容，脸色越来越沉。”

一月之内莫王危…"信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三年前他作为质子被送到甸国，暗中接替死去的兄长成为莫国间谍首领。

如今父王病危，皇叔把持朝政，他必须回去争夺本属于自己的王位。

夜风吹起秦珩的左袖，那道伤疤再次暴露在月光下。

这是他为卫攸挡下毒箭的证明，当时毒素几乎废了他的左手，是卫攸彻夜为他吸出毒血才保住这只手。

从那天起，他腕间就多了这道消不去的印记，如同心里那道名为“卫攸”的伤痕。

栖梧宫的灯彻底熄了，秦珩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窗，转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间。

他不知道，当他离开后，卫攸又悄悄起身，将那枚青玉平安扣贴在唇边，对着月光辨认背面那些神秘文字。

而在皇宫另一端的周府书房里，周聂全正摩挲着一枚与秦珩腰间玉佩极为相似的血玉，听着暗探汇报今夜栖梧宫的动静。

“继续盯着。”

他吹熄灯烛，阴影中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很快，公主和那个莫国细作，都会是我的掌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