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公主

春意入番，暖意渐浓，此时宫城内外一如昨日般繁忙热闹，丝毫没有任何危险的征兆。

高昌王麴文泰同王后宇文氏悠闲地用完午膳，便回到崇天殿趁闲暇抄录起《大藏经》。

宫人侍其左右，恭敬伺候。

“报，边关急报……”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写完这个‘道’字刚刚提笔，外面便传来一声十万火急的急报。

麴文泰心口一惊，提起的笔径首掉落下来，笔尖砸在刚刚书写的经文上，立刻晕染出一片墨色。

联想到宰相张宗凛己经数日没有消息了，麴文泰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是他在位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一种寒意侵袭全身的窒息感。

“速速宣进来！”

麴文泰强装镇定，示意宫人赶紧宣人进殿。

伴随着殿门吱呀一声敞开，宫人领着驿卒匆忙进殿。

刚进门，驿卒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呈上赤白囊。

“王上，周国军队己经越过沙漠，攻下永州，即将向王城攻来！”

“什么？

你说什么！”

麴文泰慌忙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赤白囊，急赤白脸地取出里面的信件，双眼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接着擦拭了眼睛再次默读以确认。

情报上说，周国的潞国公侯万钧和世子崔承昶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此时正安扎在城外河谷，不日将抵达王城……待确认情报内容后，他无力地垂下双手，首首地瘫坐在床榻上，任由信件随意飘落。

“沙碛千里，行军艰难，万万没想到他们数十万步骑竟用了不足两月便横跨荒漠，不足两日便攻破我国边境防线，拿下永州！

真是……天要亡我高昌啊！”

“王上，事态怎会发展至此？

这要如何是好啊？”

王后听闻，惊恐万分，无力极了，高昌王一声长叹，此时只觉得脚底虚浮，神情黯淡。

他自是知道自己小小的西域异国于堂堂中原霸主大周国而言，不过是案板上待俎的鱼肉，相差实在悬殊！

“王上，您当心圣体啊！”

宫人都当是伺候麴文泰的老人了，多少年了，他也从未见到高昌王如此失态过。

国中危难，对手又是强大的中原大国，此中凶险，不言而喻。

“张宗凛呢，张宗凛有消息吗？”

麴文泰面色铁青，冲着都当发问。

“宰相自十日前告病离朝，便再无消息！”

都当回禀道。

“阿囊斯给！

去，去宰相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报……”又有禁卫军不顾礼数慌忙闯入宫殿，不等高昌王问责，开口带来了更坏的消息。

“不好了，王上！

城外聚集数万士兵向城门发起进攻，我军损失惨重，护城军死伤大半，城门……快守不住了！”

“你说什么？”

麴文泰两眼一黑，心跳加快，都当同麴文泰一样，无法相信这天降灭顶之灾。

“是大周的军队吗？”

“不，是突厥，是西突厥的军队，他们带着投石车和带剧毒的弓箭在北城门大开杀戒，为首的是……是宰相大人！”

“张宗凛？

怎么会！

他竟然串通突厥，卖国求荣！”

麴文泰震惊又愤怒，此时也顾不上计较细枝末节了，转头对都当吩咐道：“传我令，命勒斯泰立刻调集全城禁卫军速去城楼抗敌，再立即召集所有宗亲来崇天殿，快……快去！”

都当不敢懈怠，紧急传达高昌王指令……片刻后，所有宗亲集聚崇天殿。

外面漫天的厮杀决斗声、号角声、哀嚎声不断传入耳畔，让这群养尊处优的宗亲不免感到胆寒颤栗！

高昌王麴文泰颤颤巍巍从宝座上起身，苍白颓靡的脸上己经看不到一丝血色了。

果然人在极度忧惧无望的时候，是会极速苍老的。

“城外突厥来犯，大周己逼近王城，这次我高昌恐难逃此劫！”

“啊？”

“突厥、大周同时攻打过来了！”

“实力相差如此悬殊，我等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我不想死……我害怕啊……”……沉重步履、惊恐啜泣、颤抖求救……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一股颓败消沉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将每个人自上而下套上了死亡的底色。

“因不虚发，果不妄生。

事到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老弱及女眷，跟随禁世卫从密道出城，其他男子拿起你们的武器，随孤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高昌王望着乱成一锅粥的的宗亲，尽自己最后的威严镇定地安排着。

如此，老弱女眷在世卫的带领下匆忙向密道逃生，男子们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盛儿，湛儿，过来！”

他叫住他的两个儿子上前。

“这就是宝藏的秘密，我高昌国经年累积的所有财富凭此便能获取，现在交与你二人保管，还有两块，便是交于沁儿……对了，沁儿人呢？”

麴文泰西周瞅了瞅，发现自始至终并未看到公主麴兰沁的身影。

“沁儿近日并未在宫中，不知是否去了仙窟寺！

我己经派胡羌去寻了……”王后宇文氏边拭泪边回答道。

对于这个小女儿，高昌尊贵的图兰公主，他们向来宠爱有加。

虽然刚及舞勺之年，其天资聪颖，能歌善舞，同时兼具汉人的才情和异域特色的倾城容貌，自是让高昌举国臣民为之倾倒。

加上跟随仙窟寺的法惠大师禅修多年，心性澄净，待人和睦，这让本就信奉佛法的高昌王更加疼爱这个女儿。

“出宫了也好，让她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盛儿，湛儿，定要收好这块玉牌，不要落入贼人之手！

只要宝藏在手，以后方能东山再起！

切记，不要学父王这般轻易相信歹人，信了突厥的谎话，葬送了国家前程！

情况危急，你们快走吧……快！”

“父王……我们一定……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麴智湛沉重地接过玉牌，来不及细揣摩，携同麴智盛向密道方向走去。

麴文泰眼含不舍地看了宇文氏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王后，你也赶紧走吧！”

“不，妾身不走，王上在哪妾身就在哪，妾身誓死追随王上！”

宇文氏感恩高昌王对自己多年来的恩宠与庇护，人生短短数十载，她己知足。

如今夫君罹难，她实在不忍弃之独活。

况且，出了高昌，周边部落虎视眈眈，这偌大的疆土，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麴文泰仿若看出了宇文氏的心意，也不再逼迫她，他牵起宇文氏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会。

掌心温热的力量相互传递，胜过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