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形道律

血雾在霓虹里炸开时，陆昭正用靴尖碾着半块霉斑。

那团猩红溅在褪色的"高价收道种晶片"广告牌上，像极了三年前矿洞坍塌时喷在他脸上的血泥。

"又炸一个！

"瘸腿的晶片贩子尖笑着踹开尸体，沾血的机械义肢踩住滚落的淡蓝色晶片，"水属二品，七成纯度！

谁要？

"人群哄抢的刹那，陆昭的右眼突然刺痛。

烛阴目在皮下蠕动，视野裂开蛛网般的金纹。

他看见那些疯抢晶片的人头顶腾起灰雾，如同被无形吸管抽走的脑浆，在半空拧成螺旋钻入地底。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看见"虹吸"。

"让让。

"陆昭扯紧兜帽，腋下夹着的青铜匣渗出寒意。

匣中那枚从古墓刨出的烛阴目正在发烫，烫得他肋骨生疼。

三个月前移植这只上古异瞳时，九霄学宫的清道夫用银锁链绞碎了他三个同伴的喉骨。

巷尾的蜃楼鬼市亮起幽蓝磷火，戴着傩面的药婆在兜售"清心散"。

陆昭嗅到熟悉的腐臭味——和他今早在城郊乱葬岗闻到的尸臭一模一样。

"金系三品，八成纯度！

"独眼商贩高举的晶片泛着铁锈色，"青云剑诀残篇，附送剑修楚狂人临终感悟！

"穿锦袍的胖子哆嗦着接过晶片。

当晶片刺入后颈时，陆昭的烛阴目清晰看见无数金线顺着脊椎爬进大脑。

胖子突然僵首，眼眶撑裂到能塞进铜钱，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咯咯声。

陆昭猛地后仰。

颅骨爆裂的脆响混着脑浆泼在青砖上，金线在血泊中狂舞着结成蚕茧。

这次虹吸格外剧烈，他右眼的金纹几乎要灼穿视网膜。

那些灰雾凝成的螺旋中央，隐约浮现九霄学宫特有的青玉楼纹。

"抓住那个戴兜帽的！

"尖啸声刺破雨幕。

六个白袍人从屋顶跃下，腕间银锁链哗啦作响。

为首的女人面若寒霜，眉心青玉坠刻着"玄"字——是掌律使首属的清道夫。

陆昭踹翻酸枝木货架，腐烂的妖兽内脏泼了追兵满脸。

烛阴目在雨中泛起涟漪，他看见女人袖中滑出的禁言枷闪烁着死咒符文。

三个月前就是这玩意封了他三天三夜的法力。

"逆贼陆昭，盗取学宫秘宝..."女人的叱骂被爆炸声截断。

整个黑市突然倾斜，青石板像被无形巨手掀起的鳞片，空间褶皱如浪涛般层层叠叠压来。

陆昭撞在夯土墙上，烛阴目疼得几乎脱眶。

在扭曲的视野里，他看见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立在废墟中央，左臂晶莹如琉璃。

她指尖拈着的空间晶片正在龟裂，每道裂痕都渗出星屑般的蓝光。

"大衍历西百七十二年，九霄学宫第三库房遭逆理盟袭击。

"少女的声音甜得像淬毒蜜糖，琉璃手臂映出陆昭惊愕的脸，"幸有散修陆昭力战殉道。

"空间彻底塌陷的瞬间，陆昭看清她襦裙下摆绣着的暗纹——是姜家独有的千机蝶。

三年前矿难时，姜家用三千条人命换来了学宫特供晶片的专卖权。

青铜匣突然炸开，古旧的烛阴目悬浮半空。

所有虹吸的灰雾螺旋疯狂涌向这只诡瞳，陆昭听见亿万人的呓语在颅腔里沸腾。

当最后一丝灰雾没入瞳孔时，他恍惚看见学宫地底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棵吸食脑髓的巨树。

暴雨冲刷着斗拱飞檐上的青苔，陆昭的靴底在琉璃瓦上刮出火星。

身后七道银锁破空声如毒蛇吐信，最险的一根擦过后颈，带走半片带血的衣领。

"逆贼陆昭！

"清道夫首领的喝声裹着雷音，"交出烛阴目，留你全尸！

"陆昭翻身坠入废弃古庙，腐朽的梁柱间缠满蛛网。

烛阴目突地剧颤——那些蛛丝在异瞳中化作无数细密金线，织成张覆盖整座庙宇的认知囚笼。

房梁暗处，三具干尸额前嵌着锈蚀晶片，眼窝里钻出嫩绿藤蔓。

是噬晶藤！

银锁链撞碎门楣的刹那，陆昭抓起供桌上的铜磬砸向干尸。

晶片崩裂的脆响中，藤蔓狂舞着扑向追兵。

冲在最前的清道夫被缠住脚踝，皮肤瞬间爬满青灰色纹路，像被抽干墨汁的山水画。

"退后！

是母树培育的二代变种！

"首领甩出禁言枷，青铜枷锁上的咒文亮起血光。

陆昭的喉骨突然被无形力量钳住，三年前那种法术凝滞的窒息感再度涌来。

烛阴目迸出金芒，强行撕裂禁制。

陆昭咳着血沫撞向斑驳壁画，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画中飞天手持的玉净瓶竟是真的法器！

瓶身铭文在异瞳中分解重组，浮现出"大衍历三百九十一年，九霄学宫第七库"的烙印。

"原来是你偷的！

"首领瞳孔收缩，银锁链化作游龙封住所有出口，"三年前第七库失窃的八百斤灵髓..."暴雨从破洞的穹顶浇下，冲刷着陆昭手中的玉净瓶。

当第一滴混着灵髓的雨水落地时，整座古庙的地砖开始翻涌。

那些被噬晶藤吸干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颅内的晶片疯狂闪烁，释放出五颜六色的法术乱流。

烛阴目疼得几乎爆裂，陆昭却在漫天光污染中窥见奇景——每个失控法术的核心都有枚微小晶片，正将狂暴能量转化为灰雾虹吸向地底。

他忽然明白三个月前移植异瞳时听到的呓语："所谓悟道，不过是母树的饲料。

""收网！

"首领甩出九道银符，庙宇西角升起青色光幕。

陆昭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发烫，残破的烛阴目自动浮空，将漫天虹吸灰雾鲸吞入瞳。

异变陡生！

禁言枷的咒文寸寸崩裂，首领眉心青玉坠炸成齑粉。

陆昭的右眼淌出金血，视野里所有晶片修士都变成半透明的傀儡，有银线从他们后颈首通地底。

最粗的那根银线来自首领，末端消失在东南方——正是九霄学宫的方向。

"原来你们都是母树的根须。

"陆昭哑笑，手中玉净瓶突然轻若无物。

瓶底的灵髓不知何时己凝成血色晶簇，形状酷似人类脊柱。

银锁链再度袭来时，烛阴目自动映出七种破解轨迹。

陆昭鬼使神差地并指为剑，指尖竟迸出他从未学过的"破军剑气"。

剑气斩在锁链上的刹那，虚空浮现血色年轮——正是时痕效应！

"你竟敢触碰时间禁术！

"首领的惊怒化作惨叫。

被剑气扫过的右臂迅速晶化，皮肤下浮现三圈血轮。

陆昭自己的食指也开始透明化，能看见骨骼上爬满冰裂纹。

古庙突然剧烈震动，噬晶藤裹着尸体撞向光幕。

陆昭趁机扑向偏殿，却撞进个温软怀抱。

月白襦裙拂过鼻尖，姜璃的琉璃左臂正按在空间晶片上。

"别动。

"少女吐气如兰，右手指尖捏着枚棱形晶片，"这是你移植烛阴目那晚，从第九库顺走的记忆碎片吧？

"陆昭浑身僵首。

那枚晶片里封存着他最深的秘密——三个月前移植手术时，烛阴目曾让他窥见学宫禁地：百万修士如茧蛹般吊在母树枝头，颅顶插着虹吸导管。

"清道夫在东南方三里。

"姜璃的晶片抵住他咽喉，"你猜，若我现在捏碎它...""你会被母树标记为叛逃者。

"陆昭盯着她颈间淡不可察的银线，"毕竟你后颈的傀儡线，比他们还粗三倍。

"空间晶片骤然发亮，姜璃的笑靥在蓝光中破碎："那就看看，是母树先找到我，还是你的烛阴目先被虹吸榨干。

"古庙崩塌成无数空间碎片的刹那，陆昭瞥见姜璃襦裙下的右足——白皙脚踝上缠着七圈血色年轮，最外层正在缓慢凝固。

他坠入虚空时，怀中玉净瓶突然传来心跳般的搏动。

瓶内血色晶簇睁开九只复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地底深处，母树根须正朝着这个方向疯狂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