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少女

咸腥的海风裹着腐烂海藻的气息，十七岁的阿月赤脚踩在礁石滩上。铁梭穿透发霉的麻绳时，

她听见浪涛里传来微弱的叩击声——像是垂死之人用指甲抠抓岩壁的声响。

当最后一抹余晖如残血般沉入海平线时，她终于看清了五丈开外的暗礁旁，

那如幽灵般漂浮着的鸦青色衣角。男人苍白如纸的手指，

仿佛要将那布满牡蛎的岩角生生抠出一个洞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正被浪花贪婪地舔舐着，

化作诡异的珊瑚纹。阿月全然不顾涨潮的危险，将那补了一半的渔网如腰带般紧紧缠在腰间，

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齐胸深的海水，艰难地靠近。“救……”男人那气若游丝的呢喃，

混着血沫，如轻烟般消散在浪涛声中。阿月托起他的后颈时，摸到了三枚凸起的鳞片状胎记，

那胎记竟与她三年前溺亡的弟弟耳后痕迹毫无二致。男人腰间的青玉锁片，

犹如一颗冰冷的獠牙，硌得她掌心生疼，而那锁芯处盘曲的蛇形纹路，

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幽的磷光，仿佛是一条蛰伏的毒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老村长死死地盯着炕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烟锅里的火星如鬼火般明明灭灭。

男人那鸦青色长袍的下摆，早已被海水浸透，

却仍能清晰地看到那暗绣的纹样：翻涌的浪涛里，无数双眼睛如恶鬼般沉浮着。

“明日送到镇上的医馆。”村长重重地磕了磕烟杆，仿佛要将那股子不安敲进烟杆里。

就在这时，檐角悬挂的咸鱼突然齐刷刷地翻起死白的眼珠，如同一群被惊扰的怨灵，

冷冷地盯着屋内的众人。子夜时分，供桌上的明珠犹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自转起来。

阿月起夜时，恰好撞见这诡异而谲秘的景象——那颗白日里被村长拒收的珠子，

正在清冷的月光下，吐出如蛛网状的蓝光。那液体般的光晕，宛如灵动的精灵，

顺着桌腿流淌，在地面蜿蜒成八爪鱼触须的形状。当她凑近时，

明珠的表面突然渗出猩红如血的液体，仿佛是一个神秘的画师，

在供桌上蚀刻出三百年前的婚书：“今以东海为聘，月魄为媒，迎娶蓬莱玉蝉之主”。

第二日，全村人都被同一个梦境所笼罩。血月高悬于浪尖之上，如同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散发着妖异的光芒。青鳞鲛人宛如海中的仙子，托着珍珠贝轿，破水而来。

轿帘被腥风掀起的瞬间，阿月瞥见新郎官的面容——那竟是昏迷不醒的男子。他的喜服下摆，

仿佛被无数的藤壶所占据，每一颗壳缝里，都探出半截人指，宛如恶魔的利爪。“海神赐婚，

乃是天大的福分。”货郎从镇上捎来的十匹蜀锦，犹如深海中的珍宝，布料浸过海水，

却依旧干燥如新。女人们在新酿的米酒中撒下朱砂，

仿佛在为这场神秘的婚礼增添一抹艳丽的色彩。然而，阿月却注意到，

她们指甲缝里的青斑正在如瘟疫般扩散，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晒场上挂满了风干的章鱼，

那些触须末端，竟然生出酷似人牙的硬壳，狰狞而恐怖。试嫁衣那日，

铜镜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水雾笼罩，模糊不清。阿月用袖口轻轻擦拭，刹那间，

镜中竟映照出一幅海底惨象：数百具缠着红绸的尸骨，如被操控的木偶般，

正在组装那珍珠花轿，珊瑚虫在头盖骨的眼眶里筑起巢穴，宛如诡异的装饰。

当她惊叫着打翻胭脂盒时，窗外传来货郎那仿佛来自幽冥的叫卖声：“金箔银箔，

九泉通用——”大婚前夜，玉蝉吊坠犹如火炭般滚烫。阿月蜷缩在床角，

听着潮声中混入鲛人那如泣如诉的歌谣。忽然，

一只冰凉的手如幽灵般抚上她的脚踝——月光下，自己的影子竟扭曲成鲛人形态，

拖着虚幻的尾鳍，如幽灵般游向墙缝。她惊恐地追着影子跑到晒场，却撞见男人们扛着陶瓮，

如送殡队伍般走向海边。每个瓮口都塞着缠红绳的婴孩头骨，老村长后颈的鳞片，

在月光下泛着如沼泽般的浊光。喜宴当日，八十八桌流水席从码头一直延伸到龙王庙，

如长龙般壮观。新郎官挨桌敬酒时，青玉酒盏与碗沿相碰的瞬间，

醉醺醺的渔民们如被施了魔法般，接二连三地栽倒。阿月掀开红盖头时，

恰好撞见男人的指尖如珊瑚般生出骨刺。满地昏睡的村民开始蜕皮，那皮下的青鳞，

如雨后的菌菇般疯长。“三百年了，终于等到纯阴之血的祭品。”男人如恶魔般撕开人皮，

獠牙在满堂红烛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阿月转身欲逃，

却被满地如蛇般蠕动的海草紧紧缠住脚踝。玉蝉吊坠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海妖王惨叫着退到门口，半边身子如被火灼烧般腾起黑烟。潮水如脱缰野马般漫过门槛，

阿月紧紧攥着玉蝉，义无反顾地扑向那汹涌澎湃的怒涛。身后传来瓦罐碎裂的声音，

犹如噩梦的前奏，沉睡的村民正被小妖无情地拖向那深不可测的海洋。

在咸涩的海水即将灌入她口鼻的一刹那，

她瞥见东南方的乌云中透出一丝微弱的金光——那光芒宛如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玉蝉时的烛火，

温暖而又明亮。阿月在那咸涩的海水中苦苦挣扎，玉蝉吊坠仿佛是她生命的指南针，

牵引着她缓缓漂向那无尽的深海。当她的意识即将如烟雾般消散时，

后背突然猛地撞上了一个坚硬无比的物体——竟然是一艘由鲸骨拼凑而成的幽灵船。

月光如锋利的银针般刺破乌云，无情地照亮了船体接缝处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

每一根发丝都如同被诅咒的死结，紧紧缠绕。"咔嗒"一声，

船首的鲛人骨灯仿佛被神秘力量唤醒，自燃起来。青绿色的火焰中，

浮现出三百年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身穿鸦青长袍的祭司正手持贝壳刀，

残忍地割开孕妇的肚腹，将那对双胞胎女婴放置在玉蝉形状的石盘上。

阿月踉跄着扶住珊瑚桅杆，惊恐地发现桅杆的表面布满了凸起的血管纹路，

它们正随着她的心跳剧烈地搏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在这时，

人脸鱼群如幽灵般悄然出现。那些长着村民面孔的怨灵，被包裹在鱼皮之中，

獠牙间滴落着腥臭的黏液，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魔。

"还我命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如同一曲死亡的交响乐，在这寂静的海面上回荡。

阿月折断那腐朽的船舵，奋力挥舞，木屑四处飞溅。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

三岁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溺水的自己缓缓沉向那幽暗的海底，

母亲腕间的五彩绳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光芒如利剑般驱散了缠脚的水鬼，

拯救了她的生命。"别碰我的孩子！"幻影中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厉喝，

与现实中阿月的尖叫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冲破云霄。船舱深处传来清脆的锁链断裂声，

整艘幽灵船如同被惊扰的巨兽，剧烈地颤抖着。阿月跌进舱底时，

摸到那刻满"正"字的舱板——每个笔画都如泣血般由不同年代的血液书写而成，

最新一道尚未凝固的血痕，赫然便是她的生辰八字，仿佛是命运的诅咒。

人脸鱼群如汹涌的潮水般撞破船窗涌入，阿月被逼至角落，无路可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毫不犹豫地徒手撕开那不知何时鳞片化的掌心。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染红了海水，

突然凝成了坚固的锁链，将怨灵紧紧地拖住，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就在此时，

她听见海底传来一阵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叹息："终于等到这一天，玉蝉之主。

"风暴在子夜时分如恶魔般降临。幽灵船在惊涛骇浪中被高高抛向浪尖，

阿月惊恐地看见海底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环是两条互相撕咬的衔尾蛇，

那蛇眼镶嵌的鲛珠，已被厚厚的血垢所覆盖，宛如被诅咒的宝石。

当飓风如无情的大手掀开她颈间的玉蝉吊坠时，门缝中飘出的对话残片，断断续续，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呢喃："剜我双目镇于塔底…换我儿活过及笄之年…""母亲？

"阿月如离弦之箭般扑到船边。青铜门上的浮雕突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开始流动起来：鲛人士兵将龙族幼崽残忍地钉在珊瑚刑架上，龙血如瀑布般渗入海底，

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囚龙锁。在她抚摸浮雕的瞬间，整扇门竟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那道贯穿左眼的伤疤，与阿月的胎记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的印记。"快走！

"幻影中的母亲突然瞪大那完好的右眼，眼中闪烁着绝望与决绝。阿月还来不及反应，

船底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木头碎裂声。章鱼触手般的黑影如噩梦般缠住船身，

吸盘上密布的人嘴同时吟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镇魂曲。幽灵船发出痛苦的呻吟，

龙骨接缝处渗出的黑色原油，如眼泪般流淌。阿月狠狠地咬破舌尖，

将那猩红的鲜血如颜料般涂抹在玉蝉之上。刹那间，金光如火山喷发般暴涨，

她仿佛听见自己正用一种从未听闻过的语言，如夜莺歌唱般吟唱着那神秘的咒文。

咸腥的海风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利刃，无情地将黑影的触手切割成寸寸碎片。

濒临解体的幽灵船，突然间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生出了鲛绡风帆，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

载着她风驰电掣般冲向青铜门的缝隙。穿越风暴眼的瞬间，

月光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深紫色的神秘色彩。

阿月惊讶地看见海底躺着无数犹如沉睡的美人般的琉璃棺椁，

每具棺中都封存着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她们的心口宛如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

那便是玉蝉，蝉翼以一种诡异的节奏颤动着，仿佛在演奏着母亲临终前未完成的摇篮曲。

当青铜门在身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闭合时，阿月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仿佛被火灼烧一般。当年母亲系上的五彩绳如脆弱的蛛丝般寸寸断裂，

露出了皮下那青黑色的鳞片，宛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在昏迷前最后的画面里，

玉蝉的碎片化作了一群闪烁着荧光的鱼群，如同守护天使般托着她，

游向那散发着神秘光芒的水晶宫阙——那檐角风铃的样式，

竟然与村长家后院埋着的古物如出一辙。海水在阿月的周身凝结成一层淡蓝色的光膜，

她宛如一颗漂浮在宇宙中的璀璨星辰，悬浮在那崩塌的水晶宫阙之间。

琉璃瓦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坠落，仿佛一场华丽的流星雨。鲛人公主的尾鳍轻轻扫过她的脚踝，

那鳞片相触的瞬间，发出了如同玉器相击般清脆悦耳的鸣响——宛如天籁之音。

"你来得太迟了。"公主抚摸着心口那颗赤红的玉蝉，

那蝉翼上已经生出了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黑纹。她的鲛绡衣襟被鲜血浸透，

宛如一朵盛开在血泊中的彼岸花，露出了锁骨处与阿月相同的那如月牙般的胎记。

当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

整座宫殿的琉璃突然如镜子般映出了幻象：三百年前的那棵双生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