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为保我登临帝位,惨死于敌人剑下。我追封他为君后,对他百般哀思,
世人皆感叹帝后情深。直到某次出巡,我遇见一个人,与白月光九分相似。我将他迎进宫,
随即下旨将他满门抄斩。望着他惊恐怀疑的眼神,我笑道:三分相似是天成,
九分相似是人意。难道你觉得,朕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
1 女帝开先例我是宸朝君主,谢重昭。当年父皇病危,几位兄长争抢皇位,险象环生。
但最后是我,一个所有人都忽视的公主登上了帝位。起初,我也因性别之故,
遭到过不少老臣的反对。那些个老古板口口声声说,宸朝自开国至今,未曾有过女帝,
要我退位让贤,另选宗室继承大统。彼时我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喋喋不休,只觉得好笑。
未曾有过么?我挥挥手,身旁的亲卫将几位老臣请了下去。朕不介意,
来开个先例。2 心系裴思渡反对的声音很快销声匿迹了。因为他们发现,论能力,
论手腕,论帝王心术,我都不比父皇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会是一个优秀的君王。
故而,臣子们的焦点转移到了另一件大事上:为我选继后。陛下,已经是第五次了,
您好歹看看再说吧。琥珀捧着画卷跪在我的脚边:您若不看呀,
户部的几位大人该唠叨我了。看着琥珀皱成一团的小脸,我好笑道:若说不看,
像是我不体恤你,罢了,拿来我看。琥珀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展开画卷:您瞧,
这位是徐国公的长子,这位是安南将军的小儿子,这位是太傅的孙子,我都替您瞧过了,
无论模样还是门第,都是极出挑的。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示意她将画卷拿走:好了,
看完了。眼见琥珀又要抱怨,我叹了口气道:琥珀,你知道的,除了他,
我看不上任何人。琥珀默默,命人将画卷收起来。陛下,三年了,您还是忘不掉吗?
怎么可能忘呢?我的眼前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脸。裴思渡啊裴思渡,你可真是个可怕的人。
你用死来拴住我的一生,让我再也忘不掉你。3 裴思渡现身裴思渡是我的未婚夫。
他是裴少师的儿子,宸国最年轻的文官,在风头最盛的时候,被父皇指婚成了我的夫婿。
裴家累世官宦,也配得起我,只是我不愿,不愿只凭一纸婚约就定了我的去处。我的夫君,
自然要我来选。疼我的父皇在此事上意外地固执,任我怎么撒泼打滚,他都不松口。
气得我直接跑了出去。琥珀找到我时,我正蹲在荷花池边揪荷叶。我的殿下,
您可让奴婢一顿好找。琥珀赶忙将披风为我系上:这儿风大,咱们回宫可好?不回!
我推开她,狠狠的在地上跺了几下:我才不要嫁给什么裴思渡,父皇欣赏他,
自己嫁给他好了!我的祖宗诶,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琥珀赶忙来捂我的嘴,
我一边躲开她一边嚷:就说就说,父皇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
难道我在背后排揎他几句还不成吗?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用手背擦擦眼泪,
凶巴巴地吼道:谁笑话我呢!池旁的赏荷亭里,面容清俊的文士朝我行了一礼,
眼角眉梢均是笑意:臣在此温书,不想扰了殿下安宁,臣告退。站住。
我走到他面前,拦下他:无论你听到了什么,管好你的嘴巴,不许胡言乱语!
他更恭敬了:殿下是希望臣听到什么吗?你!我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只好换了个话题:瞧你的服饰,是个文官?殿下抬举了,在下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这话还中听些。我弯腰凑近他,问:你认识裴思渡吗?略有耳闻。能不能告诉我,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好奇道:别多想,我就是随口问问。
他若有所思:据我所知,小裴大人出身名门,才思敏捷,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可为良配。
这样啊。我心想,若真如眼前这人所言,嫁给裴思渡,也没我想的那么坏。喂,
你叫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你帮了本宫一个忙,本宫会记着你的。
谢殿下厚爱。他墨色的瞳仁中俱是笑意:在下裴思渡。......我要碎了。
试问人生有什么事,能比背后蛐蛐人结果让正主听见更尴尬?是以他话音刚落,
我便拽起琥珀的胳膊拔腿就跑。回到宫中,我一头扎进被子里。让我死吧。
我捂着脸哀嚎。琥珀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好啦,我的殿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懂。我伏在她怀里,面如死灰:从今往后,我就有个把柄捏在他手里了。
哪有的事?琥珀安慰我道:况且奴婢觉得,小裴大人似乎很喜欢您呢。
不要讲这么恐怖的东西。我坐了起来:那就是个妖孽,
和他在一起我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来。琥珀笑而不语。尴尬归尴尬,但我好像,
不太排斥嫁给他了。直到睡前,琥珀来熄灭烛火时,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脑中忽然想起裴思渡蕴着笑意的眼睛。别的暂且没看出来。相貌堂堂么?哼,
勉强算所言非虚。4 兰灯会之约此后,我总能遇见裴思渡。御花园里,宫墙下,长街旁,
但凡我去的地方,定然会有他的身影。在数不清第几次偶遇时,
我忍不住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他承认得倒快。我挑眉看向他:为何?
因为。他伸手摘下我发梢一片碎叶:阿昭定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所以只好由我来找阿昭了。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谁准许你这么叫的?不成吗?
他轻笑道:那公主殿下替臣选一个?公主殿下这四个字被他说得缠绵悱恻,
尾音仿佛带了小钩子,在我的心上挠啊挠。罢了罢了,阿昭就阿昭。
我用手给脸颊扇着风:你这般处心积虑与我偶遇,到底想说什么?过几日有兰灯会。
他朝我伸出手:我只想问阿昭,要不要同我去看看。兰灯会是民间习俗,传闻那天,
未婚女子会在河内放满水灯,以此祈求身体康健,嫁得如意郎君。母后在世时,
父皇为讨她欢心,也在宫中曾办过一次盛大的兰灯会。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晚上。朱漆宫墙下,
盛装丽服的宫人们鬓戴兰花,将手中水灯放在御河之中。月白色的水灯汇成一片,随着河道,
奔向宫外更遥远的天地自由。母后牵着我的手,放下了一盏水灯,我瞧着它愈漂愈远,
问:母后,它会漂到海边吗?会。母后笑着揉揉我的发顶:阿昭也想去看海吗?
想!我抓着母后的袖子,兴奋地说:阿昭要和父皇母后一起去!一旁的父皇抱起我,
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那阿昭可要快快长大,长大了,才能走更远的路。
回忆早已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人终归是要向前看的。母后离开后,父皇百般追思,
可时移世易,更多的女子入宫,他对母后的爱,也日渐褪色。除了我,
宫中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的模样了。帝王之爱,向来如此,也不过如此。
父皇不会让我出宫的。思及往事,我不由得有些伤感。母后故去后,父皇对我格外上心,
从不会让我脱离他的视线,以免我横遭不测。连指婚裴家都是他一早计划好的,
为的就是他百年之后,有人能护我周全。阿昭想去吗?他似乎看穿我的心事,
缓声道:只要你想,我便能带你出去。裴思渡生了一双含情眼,当他看着你时,
你会觉得浩渺天地间,唯余你与他二人。真奇怪,明明我与这人只见过几次,可他答应的事,
我便认为他能做到。被那双眼睛蛊惑着,我握上了他的手。早点来接我。
5 裴思渡的深情也不知裴思渡使了什么法子,父皇还真放我出宫了。
我踏在宫墙外的青石板路上,听着摊贩的吆喝,只觉得一切都新鲜得紧。
乘载着鲜花水果的小船从桥下经过,我还没开口,裴思渡就包下了这艘船。算他上道。
一盏盏兰灯被船只撞开,我坐在船头啃桃子,只觉得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惬意。天地之大,
人群之广,我不必再当什么公主,此刻,我只是谢重昭。裴思渡坐在我的身侧,递来一盏灯。
船家送的。他解释道,我觉得阿昭会喜欢。我俯身将灯放入水中,
看着它随水流漂走。起初我还担心它会沉下去,没想到它晃了几下,居然稳住了。裴思渡。
我转过身看他,民间习俗说,兰灯不沉,意味着放灯人能身体健康,百岁无忧。
这灯算我们两个放的。裴思渡失笑,如此说来,我倒沾了阿昭的光。
为何要带我出宫?一番心理建设后,我终于问出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琥珀说,
你对我很上心。皇族与世家的婚姻,真心向来都是最末等的东西。阿昭。
裴思渡的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知道吗?十五岁那年,我就知道我会娶你。
我自小对婚姻一事没什么憧憬,只知道陛下是君,裴家是臣,君主的命令,臣子听从便是。
可我还是想见见我未来的妻子。说到这儿,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袖:后来,在忠勇侯夫人举办的宴会上,我看见了你。
你逃开一众闺秀的逢迎,躲到后院的树上摘荔枝。见我过来,你还丢给我一串荔枝,
让我别向任何人提起你。我记得这件事。忠勇侯夫人与母亲是故交,她的帖子递进宫里,
我也不好拒绝。可我是最烦拘束的。觥筹交错间,我借口醒酒,逃往后花园吹风。
花园里有棵高大的荔枝树,我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正吃着荔枝时,
我看到不远处的廊下站着个青年男子。饶是我在宫里见过许多美人,也觉得这男子眉目清朗,
恰如三月抽条的嫩柳,叫人看着就心旷神怡。见他不语,只一味看我,我折了串荔枝扔过去,
朝他说:喂,那边那个,荔枝是给你的封口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从没见过我,
听到了吗?原来那个人是裴思渡。真是的,怎么总在最尴尬的时候遇见他。
我正想打个岔结束尴尬的回忆,听见他说:回去以后,我就在府里种了一棵荔枝树。
我想,等你嫁过来,是不是就能多喜欢裴府一点,多......喜欢我一点。
他大约从未向女子表露过心迹,连情话也说得磕磕绊绊。好。我听见自己说。什么?
裴思渡还没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我好心解释道:我愿意多喜欢你一点。
话音未落,我就被他抱住了。裴思渡身上是令人安心的兰花香气,我犹豫片刻,
抬起手抱住了他。是夜,清光遍地。直到很久以后,我也再没见过那般美的月色。
6 复仇之路在我与裴思渡大婚的前月,父皇暴病身亡,
只留下一封遗诏:皇位传于九子谢重晔。人人都知道父皇死得蹊跷,人人都不敢说。
只有我知道他是死于中毒,在为我筹备大婚之时,被谢重晔毒杀。
我甚至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谢重晔早已布好局,刚坐上龙椅,便将我赶去了封地。
怀山郡临海富饶,是父皇亲选的封地。谢重晔忌惮我的得宠,却也因我的性别而掉以轻心,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异母姐姐,翻不出什么波澜。我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京城。临行当天,
我瞥见了城墙上的裴思渡。他白衣若雪,容色清冷,眼底却有哀戚之色。目光相接时,
他对我说了几个字。离得太远,我没听清他的话,但我依稀辨认出了他的唇形。
我等你回家。雪花落在我眼尾,化成一滴冰凉的水渍,我抬手拭去,对他说了声:好。
从前有父皇宠爱,我可以尽情撒泼打滚,不谙世事。可一夜之间,时移世易,
我必须逼迫自己尽快成长起来。等着吧,谢重晔。新仇旧恨,届时与你算总账。
7 谢重晔的暴政谢重晔登基不到一年,已是天怒民愤,怨声四起。他以虐杀平民为乐,
只因几句戏言,就牵连上百人的性命。我毫不意外。当年有个卖身葬母的姑娘,
饿得挪不动步子,倒在谢重晔的车驾前。他视若无睹,命马夫径直踩过去。
这种人能当好皇帝才是见鬼了。姑娘在街上躺了两天,吊着一口气没死,被我捡回宫中。
几位太医拼尽全力,救回她一条性命。我想放她回家,她说家中无人,不愿回去,
只想留在我身边报答我。于是我为她取名琥珀。琥珀者,趋吉避凶,皇室常视其为吉物。
愿她此后再无不幸,所行皆是光明坦途。8 流言四起对待公主,
谢重晔可以怀柔;对待皇子,谢重晔就没那么仁慈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总之都没什么好下场。宗室子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朝一日,
悬在头上的这柄剑就砍下来了。差不多了,我筹谋一年,终于等到最好的时机。我放出流言,
让他们大肆宣扬谢重晔得国不正,杀害亲父,惹得神祇降下天罚于大宸。先皇之死疑点颇多,
待谢重晔想去处理流言时,已是满城风雨。我一面积极联络几位叔父姑母,
一面让京中势力等待我的动作。自打来怀山郡的第一天,我就没有松懈过,
为的就是打回京城,亲手砍下谢重晔的狗头。几位叔父其实不太赞成我的做法,
他们觉得身为公主,端庄贤淑才是正理,何必追名逐利,喊打喊杀呢?但人总是需要对比的,
有谢重晔这个疯子作例,我瞬间显得可爱多了。毕竟我不会随便安个罪名让他们脑袋搬家。
姑母南阳长公主倒很支持我,收到我的密信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以长公主之名调集粮草,
暗中送到了我手里。她说:阿昭,放手去做吧,谢氏的天命,必然在你身上。
9 攻城密信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压至京郊,却因京城布防严密,人口众多,
几次强攻都无功而返。夜间,我与几位将领商讨再度攻城的事宜时,琥珀匆匆赶来,
说有人求见。主帅帐中,一个黑衣服的小厮被押送到我面前,赫然是裴思渡身边的随从,
云生。云生忙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密信递给我:大人交代奴才,务必将此信送到殿下手中。
我拆开信,发现是一份京城的布防图。他筹谋了多久,才将地图画得如此缜密,细枝末节,
无一不清?裴思渡呢?我焦急道。云生滚滚落下泪来,
哽咽说:大人为了护送奴才出城,被守军抓走了。该死!我的手紧紧抓住桌角,
连指尖发白也浑然不觉。诸位。我深吸一口气,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攻城。10 裴思渡殉国裴思渡给的图很准确。
我带着军队佯攻正门,实则主力早就绕到了防守松懈的西水门。直到攻入城内,
护城军才意识到被骗了。我无意与他们纠缠,只想尽快救出裴思渡。谢重晔却无意乖乖就范。
九重阶上,谢重晔躲在禁军身后,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皇姐。
他的声音听上去怨毒极了:朕真后悔,杀父皇的时候没顺手杀了你。你弑君杀父,
横征暴敛,自然人人得而诛之。我何错之有!谢重晔喊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朕只不过是为自己做打算,你凭什么怪朕!我摇摇头:你若只是窃国,我不会愤怒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