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知我心

法槌第三次落下时，苏蔓解开了立领盘扣。满庭哗然中，

她抽出翡翠玉兰簪划向真丝衬里——双面异色绣的玉兰在强光下绽出月华，

第四瓣暗纹里藏着的"苏"字显微投影，正与顾沉舟举起的1937年绣绷血渍重合。

"这是今晨七点收到的补充证据。"顾沉舟摘下金丝眼镜，

怀表链缠着染血的衬衫第三颗纽扣，"经苏氏古法鉴定，林氏玉兰..."他忽然顿住，

看着苏蔓将银针探入证物箱。128根蚕丝线在她指尖散作云雾，法庭顶灯忽然转暗。

投影幕布上，苏蔓祖母的绣样与被告机绣图重叠旋转，四瓣花的缺口处，

赫然显现顾沉舟钢笔绘制的天平图腾。法官宣判时，初雪正落上高耸的玻璃穹顶。

苏蔓打开织锦盒的犀角锁，冰蚕丝长衫流淌的99朵暗纹玉兰间，嵌着枚改装过的鎏金怀表。

顾沉舟握住她缠着绷带的手腕，

将表盖内侧新刻的"327条款"转向灯光——那夜老裁缝铺的坐标，

此刻正映在她旗袍心口的第100朵玉兰蕊心。"苏绣没有诉讼时效。

"她踮脚将玉兰簪插入他领口，簪头东珠滚进锁骨凹陷，

"但顾律师的心跳..."未尽的话湮灭在雪落声里，

老怀表永远停在比标准时间慢七分三十秒的刻度。碎雪覆满梧桐巷时，

百年留声机终于唱完《月圆花好》最后半阙。青瓷盏底，

两枚不同年份的戏票残角正拼成完整的天平，在沉水香里漾开涟漪。

——————一晨雾浸湿了檐角铜铃，苏蔓指尖捏着银针穿透素绉缎，

针尾的蚕丝线在曦光里泛起珍珠色。老式留声机转着《天涯歌女》，

铜喇叭边缘结着颗将坠未坠的水珠，

正映着她发间那支翡翠玉兰簪——水头十足的老坑玻璃种，簪头雕着半开的玉兰花，

花瓣脉络里嵌着极细的金丝，随呼吸微微颤动。"蔓姐！"工作室的木门砰地撞上黄铜门吸，

助理小唐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改良汉服袖口扫翻了案头青瓷笔洗。清水漫过紫檀案几边缘，

濡湿了散落的绣样图——墨玉兰从旗袍开衩处蜿蜒而上，与苏蔓昨夜收针的纹样分毫不差。

那些本该藏在保险柜里的手稿，此刻正以"林氏高定时装"的名义挂在奢侈品网站首页。

苏蔓没抬眼，银针在绷紧的缎面上挑起个回字纹。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响，

镯身内侧刻着极小的"苏"字，是祖母临终前用发丝蘸着朱砂亲手所刻。

晨雾顺着雕花木格窗爬进来，在绣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墨玉兰的花蕊处藏着极小的金丝纹路，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密码。"苏小姐。

"玻璃门传来三声克制的叩响，晨雾里立着道修长身影。深灰西装剪裁利落，

袖扣折射出霜雪似的冷光，偏生左肩沾了片嫩生生的梧桐叶。男人推门带进一缕潮湿的风，

惊落了留声机边缘悬着的水珠子。水珠坠入《天涯歌女》的旋律里，

在地面洇开一圈浅褐的茶渍。"顾沉舟，斐然律所。"他的名片沾着初春梧桐的清气，

"林氏集团..."话音被青瓷盖碗合扣的轻响截断，苏蔓推来一盏碧螺春，

茶汤里沉着两片被银针剔去经络的嫩芽。茶叶在水中舒展，形似两尾游弋的锦鲤。

顾沉舟的钢笔尖悬在记事本上，看着屏幕上并排的设计图。

右侧文件创建时间显示昨日凌晨三点，左侧林氏的版权证书日期却提前整整七日。

电子钟在墙角滴答作响，秒针与留声机的唱针同步震颤。

"电子证据很难推翻官方登记..."话音未落，苏蔓忽然握住他执笔的手。

"顾律师看这里。"她带着他的笔尖点向屏幕，旗袍立领处玉兰的第三瓣，

"机绣做不到128丝劈线。"冷玉似的指尖按在他虎口，顾沉舟发现她指甲泛着淡青色，

像是常年沁在靛蓝染料里。他的钢笔在纸上洇出墨点，如同雪地上绽放的梅。

茶案上的手机突然震动，碧色茶汤溅上苏蔓手背。顾沉舟摸出灰蓝格纹手帕，

却在半空凝住——她早已将烫红的手背贴上青瓷盏壁，雾气攀着纤细腕骨漫进月白袖口。

翡翠簪子随低头动作轻晃，簪头金丝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光斑。"八十七公分。

"苏蔓忽然开口，翡翠簪子随抬头动作轻晃，"从我的绣架到茶案，正好是令人安心的距离。

"她看着顾沉舟不动声色将椅子后移半寸，西裤褶线恰好停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

留声机换了张唱片，周璇的《四季歌》流淌而出，唱到"春季到来绿满窗"时，

檐角铜铃应和着轻响。窗外卖栀子花的老妪敲响竹梆子，顾沉舟肩头那片梧桐叶终于飘落。

他起身时瞥见绣绷上未完成的纹样，墨玉兰的蕊心用金线勾着极小的苏字暗纹，

在晨光里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星。苏蔓的翡翠镯子又轻响一声，

镯身内侧的"苏"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二暴雨砸在工作室的玻璃天顶上，

像千万颗琉璃珠子滚过玉盘。顾沉舟松开领带时，

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出个墨点——这个失误发生在他抬眼看见苏蔓的瞬间。

她蜷在明代黄花梨官帽椅里，发髻松垮地歪向一侧，翡翠玉兰簪悬在青丝末端，

随呼吸起伏轻晃，在宣纸灯罩上投出伶仃的影。簪头金丝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仿佛某种古老的密码正在破译。顾沉舟下意识放轻脚步，却碰倒了案头青瓷水盂。

冷水漫过苏绣牡丹的瞬间，苏蔓惊醒的指尖攥住簪尾。月白色真丝衬衣透出水墨色，

勾勒出她脊背的弧度。她起身时衣摆扫翻针线盒，七彩绣线如虹桥坠地，

其中一根靛蓝丝线恰好缠上顾沉舟的皮鞋尖。"别动。"顾沉舟的警告迟了半拍。

苏蔓赤脚踩上满地银针，身形微晃时被他握住手腕。

两人同时僵住——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硌着她跳动的脉搏，戒圈内刻着极小的"舟"字，

与她翡翠镯内侧的"苏"字形成微妙呼应。留声机不知何时停了，

暴雨声中只余彼此急促的呼吸。更衣室的门吱呀作响，顾沉舟背身站在雨幕斑驳的玻璃前。

身后传来真丝摩擦的窸窣声，他望着水雾朦胧的梧桐巷，喉结滚动："赔你件新的。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像极了苏蔓绣绷上未完成的游龙纹。"34码。

"苏蔓的声音混着盘扣轻响，"顾律师昨天量过我的肩宽。"她看着镜中倒影，

男人耳尖泛起薄红，湿透的衬衫袖口正往下淌水线。水珠坠入檀木案头的《营造法式》，

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墨痕。翌日清晨，檀木案头多了个墨绿礼盒。

苏蔓展开36码的珍珠白衬衣，

发现袖口竟绣着极小的玉兰暗纹——用的正是昨夜那根靛蓝丝线。更衣室角落，

前夜他遗忘的西装内袋里，铝箔药板硌着她的掌心。

胃得乐的药名让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药箱，

药片包装上的批号与她保险柜里的设计图创建日期惊人相似。暴雨在第七日转成细雨。

顾沉舟推开工作室的门，紫砂盅里的南瓜粥还温着。苏蔓背对他调整绣绷高度，

月白旗袍腰线处多出条雪青丝绦，正巧掩住牡丹水渍。绦带末端系着极小的翡翠平安扣，

与她发间玉簪遥相呼应。窗外卖花声穿过雨帘，白玉兰沾着水珠搁在搪瓷盘里。

顾沉舟推开案卷抬头，看见苏蔓正将冷茶浇进绿萝盆，侧脸映着天光，

睫毛在瓷白肌肤投下青灰的影。他突然发现，她耳后那粒朱砂痣，恰似绣绷上未点睛的花蕊。

而那支翡翠玉兰簪，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西装内袋，与胃药盒隔着层冰凉的金属。

三雕花玻璃映着铅灰色天光，顾沉舟第十三次调整领带结。

苏蔓的月白旗袍袖口扫过鎏金咖啡勺，在拿铁表面荡开细碎涟漪。他忽然伸手，

拇指擦过她唇角奶泡，生涩得像触碰博物馆的薄胎瓷。"别动。"他声音绷得比领带还紧，

"目标人物在两点钟方向。"苏蔓捏着方糖夹的指尖一颤，琉璃罐翻倒在珐琅桌面上。

立方体糖块滚过顾沉舟收紧的腕表带，在他麦色皮肤上划出浅白糖痕。她慌忙去捡，

翡翠簪尾勾住他西装前襟的银链。"苏小姐，"他忽然倾身靠近，

雪松气息混着咖啡焦香漫进她领口，"你心跳频率超过正常取证状态。

"金丝眼镜链垂在她锁骨间摇晃，

镜片后的目光却落在她耳后——那粒朱砂痣在乌发间若隐若现，像绣绷上漏针的红点。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顾沉舟撑开黑伞时，苏蔓正将最后半块马卡蓝装进鎏金餐盒。

豆大雨珠砸在伞面，他揽住她肩头的手迟疑半秒，最终停在后背三寸处。

月白旗袍袖口洇湿的茶渍，在他深灰西装上晕成水墨玉兰。"伞往你那边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