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条

我叫林三，干催收三年零四个月。这行当就像屠宰场的分割工，

每个负债人都是吊在流水线上待宰的白条猪。我相信在座也有很多负债人，

甚至可能有的还接到过我的电话，小催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游走在法律边缘，

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还钱，别的都好说。有人问良心会不会痛？

我摸着左胸第二根肋骨下的房贷合同笑出声——这年头连心脏支架都能分期，

哪还有良心这玩意儿？我只知道击溃一个负债人的心理防线拿到回款，

我就能拿到最少20%的提成，所以，我不在乎。每天早晨九点整，

我嚼着便利店临期的三明治打卡。打鸡血的晨会结束后，

我便开始一天的猎杀——两台显示器组成的操作台就是我的屠宰流水线，

左边屏幕滚动着各个平台派发的负债人信息，右边实时跳动着他们的还款情况。

你们在抖音上刷到的那些“暴力催收”视频都太低级。真正的高手只需要一句话：“王女士，

您女儿刚考上公务员吧？”或者“李哥，殡仪馆的朋友说您家老爷子骨灰盒还没续费？

”这可比甩棍辣椒水管用多了。就比如——2024年11月26日09:15，

晨会刚散。主管老刘甩过来个档案袋，折痕处都已经磨烂了，

露出里面黄得发黑的资料纸——看到这个袋子，

我就知道是块硬骨头——应该已经被全公司过了一遍了。“肺癌晚期，连本带息13万2，

死了就成坏账。”我瞟了眼诊断书上的“小细胞癌IV期”，

把李建军女儿的一些资料复印件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种要断气的客户，得趁热榨。

10:43，我在人社局官网截取李雪梅的实习备案表。这姑娘在县医院内科实习，

指导老师叫张淑芳。拿过公司专门配的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张主任，

关于李雪梅政审材料中的网贷关联问题，请回电13XXXXXXXXX。”点击发送，

不需要其他动作，我一边给自己冲上一杯咖啡，

一边看着显示器上李建军的逾期——这已经足够给负债人施压了，

做我们这行最大的便利就是，我可以拿着公司配的手机卡肆无忌惮地骚扰轰炸，

电话对面哪怕气死也那我没有一丁点办法——除非是个专业的。11:27，

第一通电话接通。李建军的呼吸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背景里有规律地响着氧气罐的阀门声。

“李建军是吧？你的逾期今天能还上吗？如果继续拖欠我们不排除通过诉讼追回欠款。

”“能宽限我一段时间吗……我在住院，我得了癌症，现在确实没有偿还能力，

我可以提供病情证明的。”电话那边如老鸦般嘶哑的声音，无力又焦急地说到。

“你已经连续逾期三次了，我们的记录显示你是在四个月前借的款，

可是刚借完就住院逾期了，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恶意骗贷，限你下午三点之前结清逾期，

否则我们会联系当地工作人员实地走访调查。”我机械性地说出这段不属于话术文档上的话，

正常情况下，我们是绝对杜绝生病延期的——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钱？

“我没……确实是最近才查出问题的，我愿意……还款，

可是我现在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治病了，亲戚朋友也……借遍了，如果我的保险能报下来，

我第一时间就还！”“你也说了是如果，那如果保险一直没有报下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公司也是要运营成本的，而且李先生，你可能不知道，

父母失信会直接影响子女三代的工作，你女儿是不是正在准备转正考核？

”我直接使出了杀手锏，“李雪梅这几天方便接电话吗？

”“别...别找孩子...”他突然剧烈咳嗽，痰液在气管里翻滚的声响通过话筒传来。

我顺手把烟灰弹进喝剩的美式咖啡里，“你现在的情况如果真的没有偿还能力，

还是要找亲人周转一下的，你女儿肯定不会不管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们先联系实习单位做背景调查？”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震得我耳膜疼，半晌，

见暂时沟通不下去了，我直接挂断了电话。14:06，伪造的《征信关联告知函》出炉，

一会就会出现在李建军和我的微信聊天框里。

我把市卫健委红头文件P成《关于医疗系统入职审查的补充通知》，

重点标红“直系亲属存在恶意逃废债行为者暂缓录用”。微信发送成功的瞬间，

李建军回拨的语音刚好接入第二通道。

“我把家里的小货车押给你们...”他每说三个字就要吸一口氧，

“市价...市价能抵一万八...”我轻笑了一声，“叔，二手小破车废铁回收价五百，

连利息都不够还的呀！你抓紧想想办法吧，三点还不上我们只能向第三方核实了！

”17:48，我正在优哉游哉地等下班，催收系统弹出李建军的还款通知。

13万2连本带息全部提前还清了，这人还给我哭穷卖惨装病，在我这里永远行不通，

说实话哪个负债人手里没有点钱？就是贪心不还拖得一天是一天，

不逼他们一把他们还死活不拿出来。我自己就背了好几十万贷款，

要不我干催收三年业绩一直不错——负债人最懂怎么催收。我把李建军的文件封档留存，

他缓过来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其他目标客户呢～这一单小一万的提点——这个月的月供保住了。

17:55，下班前无聊刷会朋友圈，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条水滴筹求助，

三天前我刚刚通过手机号加了李雪梅的微信，准备催收李建军的时候用。

李雪梅新发的求助链接躺在通知栏里：“求求大家救救我爸爸，

靶向药还能再试一个疗程...”我截屏发给信贷部的老金：“新鲜韭菜，征信干净，

体制内工作，关键现在特别缺钱。”电梯镜面倒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

爸妈已经做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我回家。2025年1月3日08:55，

晨会刚散。老刘把逾期名单甩在我桌上，第三行用红笔圈了个名字——苏红，32岁，

夜场陪酒，逾期6期合计4.8万。备注栏歪歪扭扭写着"儿子白血病，市三院儿科"。

"这种单子最麻烦，"老刘的烟灰掉在病历复印件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

"我弹开烟灰，露出病历上那个光头小男孩的照片。五岁，眼睛大得吓人，像两个黑洞。

"那就让她自己选。"面对这种单亲母亲，强硬是不行的，晓之以情，连哄带骗，

必须拿出渣男的作风。09:30，第一通电话。 "您好，是苏红女士吗？

"我调整出最温和的声线，"我是XX贷后协商部的小林。"电话那头传来医院广播的回声。

"...我现在真的没钱。"她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我特别理解您的情况。

"我强硬地挤出一丝微笑，"孩子治病要紧，我们不是来逼债的。"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似乎对我的回答特别意外。背景音里传来小孩的咳嗽声。"这样，我帮您争取了个特殊方案，

专门针对还款确实有困难的客户，您需要登记一下您的情况，

然后提供一下其他平台的逾期证据。"我点开伪造的"帮扶计划"页面，

"我可以帮您提交申请，剩下的可以延期一年，利息全免，

也就是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您再还款就可以了，并且只还本金就可以。""...真的？

""当然，我们也有孩子。"我把玩着桌上的小男孩照片，

"但是您需要先处理完本月的逾期，这样，您先凑8000，我马上帮您走加急流程，

这个钱您还完我们后台是可以操作立刻返还您的原账户的，只是为了走个流水降低坏账率，

否则下个季度资方跟我们合作就不会给我们这么多额度了。"“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

孩子还在医院，明天就要手术，我这里只有刚凑的手术费……”“您放心好了女士，

这个钱您还上是能立刻给您退还的，不耽误孩子的手术。”“我考虑一下吧。

”“您一定要尽快考虑，下午三点之前如果处理不了的话就没有办法申请这个名额了。

”14:20，第二通电话。 "钱...钱我凑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怎么给你们？

"“您直接在平台上点击还款就可以女士，还款后我们会进入审核，

然后你就可以在平台上扫脸修改原有的还款协议，并且钱实时退还到您的还款账户里。

”这种情况傻子也不会发收款账户，直接骗她在平台还了，到时候就说她自己主动还款的，

这么紧急的情况她也不会录音留证据，我微微一笑。

还款成功四个字更新在苏红的名字后面时，我知道成了。"苏女士，稍后会收到延期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