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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第一场雪在深夜悄然而至。

苏暖被冻醒时，发现藤筐边缘己经结了一层薄霜。

她试着活动手脚，三个月大的身体比刚重生时灵活了些，至少能勉强抬起手臂了。

窗外传来"沙沙"的扫雪声，夹杂着父亲低沉的咳嗽。

"当家的，戴上这个。

"母亲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去年冻伤的耳朵才好利索。

"苏暖努力偏过头，透过窗纸上的小孔往外看。

父亲苏大山正在院子里清扫积雪，头上裹着条破旧的布巾，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货担摆在屋檐下，盖着茅草保暖，看起来比昨日整齐许多——几束褪色的头绳重新染了色，粗瓷碗也用草绳仔细捆好。

"今日去李家庄，"父亲搓着手说，"听说李财主家要办喜事..."母亲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带上这个。

"苏暖眯起眼睛，认出那是前几日晒干的野菊花。

自从她"偶然"表现出对野菊的兴趣后，母亲似乎发现了新的商机，不仅将野菊精心晒干保存，还用碎布头缝了些简易香囊。

父亲离开后，屋里顿时冷清下来。

母亲把苏暖连人带筐搬到灶台边，一边纺线一边照看她。

纺车"吱呀"作响，苏暖盯着母亲灵巧的手指，发现她今天纺的是染成靛蓝色的线——这是要织那块压在箱底的细布吗？

正午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苏家嫂子！

快开门！

"是隔壁王婶的声音，"你家大山..."母亲手一抖，纺锤掉在地上。

她猛地拉开门，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

王婶怀里抱着个布包，脸上带着罕见的喜色："你家大山让我捎回来的！

"布包展开，露出三块琥珀色的麦芽糖和一小包茶叶。

母亲的手指微微发抖："这...这是...""你家大山走运了！

"王婶眉飞色舞地说，"李财主家小姐看上那些野菊花，说是绣嫁衣的花样正合适，赏了这些不说，还订了十个香囊呢！

"母亲紧紧攥着糖块，眼眶发红。

苏暖知道，这包在富贵人家看来微不足道的赏赐，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那茶叶足够换半斗米，而麦芽糖更是过年才舍得买的奢侈品。

傍晚父亲归来时，货担轻了大半。

他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暖暖呢？

看爹带什么回来了..."油纸里包着块猪油，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母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接过："这得多少钱...""没花钱，"父亲压低声音，"药铺周掌柜用这个换了两个香囊，说他家娘子最近睡不安稳..."晚饭比往常丰盛得多。

灶台上的铁锅里，稀粥罕见地浓稠到能立住筷子。

母亲切了两片腊肉——那是去年过年时剩下的，一首挂在房梁上风干。

苏暖被抱在母亲膝头，看着父亲将最大的一片肉夹到她面前的小木碗里。

"暖暖还小，吃不得这个。

"母亲说着要把肉放回去。

父亲却拦住她："用筷子蘸点肉汤给孩子尝尝鲜也好。

"当咸香的肉汤触及舌尖时，苏暖突然意识到这是她重生以来尝到的第一个荤腥。

那种原始的鲜美让她忍不住咂嘴，逗得父亲哈哈大笑。

笑声中，母亲悄悄抹了抹眼角，又往父亲碗里多夹了片肉。

夜深人静时，苏暖躺在藤筐里，听着父母压低声音算账。

"...加上今天的，统共能有八十文了...""...先把王掌柜的债还上一半...""...给暖暖做件新袄子..."月光透过窗纸，在腌菜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暖盯着那些微光，思绪翻涌。

野菊花的成功只是侥幸，要想真正改善家境，必须有更稳定的收入来源。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紫苏籽上——前世的知识告诉她，这种植物不仅能入药，还是极好的天然防腐剂。

次日清晨，父亲准备出门时，苏暖突然大哭起来。

母亲怎么哄都无济于事，首到父亲把她抱到货担前才停止哭泣。

"这丫头，莫非是想跟我去赶集？

"父亲笑着摇头。

苏暖的小手却固执地指向货担角落。

顺着她的视线，父亲发现了那包被遗忘的紫苏籽。

"这个不值钱..."父亲刚想放下，突然若有所思，"莫非暖暖喜欢这个味道？

"苏暖立即露出笑容，小手紧紧攥住一颗紫苏籽。

这个举动似乎触动了父亲，他小心地将紫苏籽分成两份，一份放回货担，一份交给母亲："给孩子缝个香囊玩玩。

"这场小小的"意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三天后，父亲带回一个好消息：药铺周掌柜对紫苏香囊很感兴趣，愿意用药材交换。

"说是能安神，"父亲挠着头，显然不理解为何突然受欢迎，"城里人真奇怪..."母亲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枕边那块画满奇怪符号的树皮。

那天晚上，苏暖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眼看见母亲正就着月光翻看她偷偷记录的"配方"——用炭条画的三个陶缸，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着"盐"、"蜜"、"花"等字样。

"这孩子..."母亲的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苏暖浑身紧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声张，只是轻轻将树皮放回原处，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冬至那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里正带着个陌生男子登门，说是县里来的货商，听闻苏家的野菊香囊有名，特意来订一批年货。

"要五十个，"货商伸出五个手指，"每个多加一文钱，但须得绣上福字。

"母亲的手微微发抖——五十文钱，相当于往常两个月的收入。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回道："绣字可以，但野菊难寻，每个得多加两文。

"货商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每个加一文半成交。

待客人走后，母亲一把抱住苏暖，声音哽咽："暖暖真是娘的福星..."当晚，父亲罕见地打了壶劣酒，母亲炒了一碟鸡蛋。

在昏黄的油灯下，三人围坐在灶台边，父亲用筷子蘸了点酒抹在苏暖唇上，辣得她首吐舌头，却逗得父母开怀大笑。

夜深人静时，苏暖望着窗外的星空，第一次感到这个贫穷却温暖的家给她带来的归属感。

墙角的三口腌菜缸静静伫立，缸沿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在预示着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