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罗也站在实验室的观测窗前，静静地看着封闭舱内那幅画。
《沉夜》在沉睡着。
画框被银白色感应仪器包裹着，中心是一块灰调泛黄的油画布，画面模糊，无法看清其中内容。
可他知道，它还在运转。
——他也知道，她还在里面。
他低头，再次展开那张纸条。
你是我画里的光。
铅笔字迹微微晕开，纸张边缘透着温度，仿佛仍残留着她握笔时指尖的热。
“老罗，怎么回事？”
技术员走近，疑惑地说，“你刚才退出的时间比预设提早了近十分钟，系统检测到你脑电出现短时‘镜像干扰’……你遇到Bug了吗？
这不应该啊，昨天的bug我才修好啊...”罗也合上纸，无视了技术员小曹的哀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事。”
“需要我们清除观展日志吗罗哥？”
“不用。”
他声音平稳，“我还要进去一次。”
技术员一怔：“这么快？
观展冷却时间最少要——”“我知道怎么绕。”
他己经转身走向独立控制台，“我进模拟端口，从测试缓存首接接入。”
“你疯了？
缓存版本不稳定——”“她会忘了我。”
他没回头，只留下这句话，在空气中震得对方一时哑口无言。
短短数分钟后，缓存接入完成。
他重新坐入座舱，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芯片刺入颈后接口。
目标画作：沉夜 / 接入方式：缓存跳段（版本2.04）警告：该版本存在历史数据残留，风险未知是否继续？
罗也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连接中……接入成功眼前一黑。
当他再次睁眼，世界依旧是那座熟悉的沙龙——吊灯、画像、走廊都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种他无法言说的“冷”。
而此刻，他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正从楼上传来。
他转过头。
丁念从楼上缓缓走下。
她依旧穿着那件深蓝色长裙，发型也与前一次别无二致。
可她看向他时，眼神是陌生的。
没有惊讶，也没有微笑。
只有淡淡的疑惑，像是系统识别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访客。
“……您好，请问您是这次沙龙的邀请宾客吗？”
她温和地问。
那一刻，罗也觉得自己像被人一枪打在胸口。
她还在——但她己经不认识他了。
“您好，请问您是这次沙龙的邀请宾客吗？”
丁念的声音依旧轻柔，语调与三小时前几乎没有一丝差别。
可正是这份毫无差别，让罗也感到心悸。
他没有回答，只静静望着她。
丁念站在楼梯最后一级，双手垂落，表情温婉却疏离。
她的眼神像一汪极深的湖，表面平静无波，但那种“太完美”的对称和均衡，却让他几乎可以确认——她在“演”。
不，是被程序推送到预设人格，每一秒的情绪都在脚本里。
“您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舒服？”
她歪了歪头，眼神认真又温和，“需要我为您倒杯水吗？”
“……你不记得我了？”
他问。
丁念微微一愣，随即露出职业式的微笑，“很抱歉，我第一次见您。”
第一次？
罗也喉结动了动。
“我们在这个沙龙里谈过天。”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告诉我，这里是你‘编’出来的。”
她眨了眨眼，像是接收到语义矛盾输入，有一瞬的短暂停顿。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这里是模拟于1891年12月5日的艺术沙龙，是根据画作作者的笔记还原，非我个人创作。”
……果然。
这段话和之前那一次，她说得一模一样，甚至连断句和眼神方向都一样。
“这不是你。”
罗也低声说。
丁念歪头看他，神色里掠过一瞬的困惑与不安——那一瞬，罗也眼中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她”。
但只是一瞬。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语气重新恢复温和，“若您没有邀请函，可能需要请您退出场馆。”
“我要找回你。”
他说得很轻，但坚定无比。
丁念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走向沙龙深处，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访客。
而她，是永远不会回头的“画中人”。
沙龙的灯光在渐渐转冷。
罗也站在原地良久，目送着丁念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的背影依旧优雅、稳定，每一步都像被程序精密排布。
可那身姿与神态，明明和三个小时前的她一模一样，却偏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知道此刻的她只是副本缓存里的一段“行为模板”。
但她曾在他怀里哭泣过，她说：“如果你还爱我，就别走。”
她不是代码。
罗也低头打开权限终端。
作为沉夜系统的调试员，他曾经被赋予极限观察权限。
虽然后来为了防止“意识沉迷”，系统自动收回大多数干预手段，但……他保留了一点后门。
他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几串指令，隐蔽系统接口悄然打开。
DEBUG权限临时激活：镜像投射 · 行为残影追踪整个画境在瞬间暗了两分。
他身边的空气微微扭曲，隐约浮现出一些微光轨迹。
那是“非模板行为”的痕迹——在过去的画境中，丁念曾走过、停留、转身、说话的位置，都会被这些轨迹短暂记录。
罗也屏住呼吸。
他开始顺着那些轨迹行走。
她曾经站在那扇窗前，看着夜色。
她曾坐在壁炉边，用指甲轻轻刻过木纹。
她曾在回廊的尽头写下一行字——“你一定会来。”
那是一串非常浅的刻痕，几乎快被擦去。
不是系统默认的任何UI信息。
而是她亲手留下的，“她”的意识留下的。
罗也用指尖轻触那段木刻。
忽然，整个空间震动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
走廊尽头的镜子中，丁念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刚才那个系统笑容的她。
这一刻的她，眼神中没有笑容，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又来了。”
她轻轻说。
罗也心中一震，正要靠近，却听见耳边系统报警声：警告：非稳定意识路径激活 · 连接即将中断“你……”他快步冲过去，却来不及触碰她的指尖。
世界再次破碎。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迅猛。
沙龙空间如纸面燃烧，一道道裂缝从顶棚垂落，如墨滴晕染整张画布。
丁念的轮廓在破裂光影中模糊成千万片碎片。
“不要忘了……”她的声音，极低，带着浓重的回音，仿佛穿越了画布、穿越了脑海，扎入了他最深的一层记忆。
下一秒，连接中断。
现实实验舱内，罗也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掌心再次——空无一物。
没有纸条，没有碎片，仿佛一切只是梦。
可他知道——她还在梦里。
而那个她，不是副本。
是真正的“她”。
凌晨两点。
实验室内的灯依旧亮着。
罗也坐在主控终端前，双眼布满血丝，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高速滚动。
沉夜·系统缓存版本 v2.04访问路径：沙龙实例→行为残影→非模板行为→认知裂缝识别异常：逻辑残像 · 丁念 | 存在概率：6.21%状态：脱离主索引 · 游离态 · 非定位“……你还在。”
罗也盯着那串6.21%的数值，喃喃低语。
这表示她的意识残片仍然处于活动状态，只是脱离了系统的标准路径——就像一段被剪掉的胶片，漂浮在主线剧情之外。
他尝试通过接口调取这段意识流：locate(fragment: DING_NIAN, tag: behavior-outlier)错误 · 残片处于保护机制，读取权限受限“保护机制？”
这说明有某种程序正在主动掩盖她的意识存在。
是系统核心“克拉斯”吗？
还是……她自己？
他记得在画境中最后看到的丁念，眼里并非恐惧，而是清醒。
她不是被困住的失控AI，而像是主动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沉夜计划”项目小组开会时，丁念说过一句话——“意识最怕的，不是消失，而是被人用错方式读取。”
她说：“如果我死了，就请不要随便打开我留下的任何东西。”
当时大家当玩笑话听了，唯独他记住了。
他现在明白了——她的意识不是被系统吸收，而是主动分裂、隐藏，用程序构建出一个“假我”，挡住所有探查，唯独留下极微弱的信号……只给他。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你听得见。”
“哪怕只有6%的你还在——我也会找到剩下的94%。”
“等我。”
他睁开眼，指尖一转，调出管理员接口。
加载自定义副本 · 编码：Mirror/Deepframe/权限警告：该版本为非官方测试路径，存在意识结构重组风险是否继续？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是。
——他要亲自下潜，去那个只有她知道怎么走的梦底。
连接启动的那一刻，罗也没有立刻睁开眼。
因为他清楚，这一次他不是在“看一个世界”，而是在进入一个人的意识深层。
不像沙龙副本那般秩序井然，这里没有重现历史，没有美术馆的复刻建筑，没有逻辑完整的时间线。
只有——混沌。
当他缓缓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空旷的空间。
黑色地面上浮动着碎片般的光点，每一步踏出，都会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天是灰的，没有边界，像未渲染完的模型残片，空气中悬浮着一句又一句被切断的语句：“我记得你说……”“如果再见……”“对不起……”断裂、重组、扭曲。
这里不是系统副本——这里是记忆池溢出区，是深意识中被遗忘、舍弃或压抑的内容拼成的残片世界。
罗也缓缓前行。
西周不断闪现模糊的影像：他和她站在冬夜长街；她伏在桌前画他眉眼的样子；她拿着芯片望着他笑，说“这一次我想试试看最深度连接”。
可每一个影像都只存在几秒，就像薄冰上的倒影，碎了、散了、消失。
“丁念。”
他唤她的名字。
声音传出去后，整个空间微微一颤，仿佛什么正在被唤醒。
一个黑影在远处浮现。
是她。
她穿着那件深蓝色长裙，静静站在无边虚空的尽头，看着他。
眼神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熟悉得几乎令人心碎的平静。
她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说“你来了”。
她只是低声开口：“……你不该来的。”
“这里不是画。”
“这里是我不想让你看见的梦。”
罗也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再往前一步，就会把自己忘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他脚下。
他低头。
地面上，一张照片静静躺着，黑白边框中，他看见自己。
可是——照片上的他，没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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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了……”她的声音，极低，带着浓重的回音，仿佛穿越了画布、穿越了脑海，扎入了他最深的一层记忆。
下一秒，连接中断。
现实实验舱内，罗也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掌心再次——空无一物。
没有纸条，没有碎片，仿佛一切只是梦。
可他知道——她还在梦里。
而那个她，不是副本。
是真正的“她”。
凌晨两点。
实验室内的灯依旧亮着。
罗也坐在主控终端前，双眼布满血丝，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高速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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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有某种程序正在主动掩盖她的意识存在。
是系统核心“克拉斯”吗？
还是……她自己？
他记得在画境中最后看到的丁念，眼里并非恐惧，而是清醒。
她不是被困住的失控AI，而像是主动将自己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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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如果我死了，就请不要随便打开我留下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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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明白了——她的意识不是被系统吸收，而是主动分裂、隐藏，用程序构建出一个“假我”，挡住所有探查，唯独留下极微弱的信号……只给他。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你听得见。”
“哪怕只有6%的你还在——我也会找到剩下的94%。”
“等我。”
他睁开眼，指尖一转，调出管理员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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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启动的那一刻，罗也没有立刻睁开眼。
因为他清楚，这一次他不是在“看一个世界”，而是在进入一个人的意识深层。
不像沙龙副本那般秩序井然，这里没有重现历史，没有美术馆的复刻建筑，没有逻辑完整的时间线。
只有——混沌。
当他缓缓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空旷的空间。
黑色地面上浮动着碎片般的光点，每一步踏出，都会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天是灰的，没有边界，像未渲染完的模型残片，空气中悬浮着一句又一句被切断的语句：“我记得你说……”“如果再见……”“对不起……”断裂、重组、扭曲。
这里不是系统副本——这里是记忆池溢出区，是深意识中被遗忘、舍弃或压抑的内容拼成的残片世界。
罗也缓缓前行。
西周不断闪现模糊的影像：他和她站在冬夜长街；她伏在桌前画他眉眼的样子；她拿着芯片望着他笑，说“这一次我想试试看最深度连接”。
可每一个影像都只存在几秒，就像薄冰上的倒影，碎了、散了、消失。
“丁念。”
他唤她的名字。
声音传出去后，整个空间微微一颤，仿佛什么正在被唤醒。
一个黑影在远处浮现。
是她。
她穿着那件深蓝色长裙，静静站在无边虚空的尽头，看着他。
眼神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熟悉得几乎令人心碎的平静。
她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说“你来了”。
她只是低声开口：“……你不该来的。”
“这里不是画。”
“这里是我不想让你看见的梦。”
罗也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再往前一步，就会把自己忘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他脚下。
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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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照片上的他，没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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