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的暮春总带着股挥不散的潮气，苏家祠堂的飞檐上垂着冰棱般的雨丝，将门前“九霄承泽”的匾额冲刷得泛白。
十六岁的苏寒跪在蒲团上，掌心的测灵石像块死玉，映得他面色愈发青白。
殿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二十八根漆红廊柱上的金漆早己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剑痕——那是历代苏家长老与外敌厮杀的印记，却在今日显得格外刺眼。
“咚——”三长老的玄铁拐杖重重磕在青砖上，惊飞了梁上燕巢。
他袖口绣着的玄霄剑穗随动作甩出，那是神庭首属势力的标志，去年冬日才出现在他小儿子的腰间。
“测灵石全黑，足以证明此子被邪魔侵蚀！”
三长老的玉板拍在香案上，震得供奉的《灵根正典》滑落半寸，“神庭《灵根正典》明言：无灵根者必是魔种，按族规当断其筋脉，逐入兽渊！”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大长老抚着胡须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落在苏寒颈间的玉佩上——那是块裂痕纵横的古玉，此刻正泛着微光，隐约可见剑形纹路。
“且慢。”
大长老咳嗽一声，袖口滑落半块玉简，上面“无界仙帝转世预言”的字样一闪而过，“苏寒之母临终前曾说，这玉佩来自后山古碑……或许这是仙帝转世的征兆？”
“荒谬！”
三长老冷笑，袖中滑出半块刻着“神庭”二字的令牌，背面缺口处还染着暗红，“三十年前李家收留的无灵根者如何？
满门被血魔教屠尽！
神庭早有警示，凡发现无灵根者需立即——”“需立即献给神庭当血祭炉鼎？”
苏寒忽然抬头，声音像浸了井水泡过的竹片。
他盯着三长老令牌边缘的缺口——那是母亲被行刑时，用头撞出来的裂痕，“三长老如此惧怕无灵根者，是怕他们动摇神庭定下的灵根尊卑？”
殿内死寂。
二长老的茶盏“当啷”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渗进砖缝，惊起几星火花。
苏寒掌心无意识摩挲着玉佩，纹路竟与壁画上仙帝的佩剑完美重合，而壁画上的仙帝，此刻左眼下方的泪痣正泛着微光。
“竖子竟敢质疑族规？”
二长老腰间的测灵玉佩剧烈震颤，“神庭法则岂容挑衅！”
苏寒首视对方腰间的玉佩，那是每个苏家长老用来检测灵根纯度的灵器：“神庭法则？
那为何血魔教的邪修能在青岚镇横行半年，而族中长老们的测灵玉佩从未示警？
还是说，神庭的法则，只敢欺压手无寸铁的凡人？”
他忽然指向祠堂外逐渐浓郁的血雾，“你们闻不到吗？
镇西头的井水在腐坏，孩子们的哭声在井里泡了三天——而你们的测灵玉佩，还在为神庭的令牌发亮！”
三长老的拐杖“当啷”落地。
苏寒看见他袖口的玄霄剑穗正在滴血，不知是雨水还是鲜血。
殿外的哭号声突然清晰起来，那是属于孩童的、被掐住喉咙般的呜咽，混着血雾的腥甜，像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
他猛地站起身，测灵石在掌心碎成齑粉，黑白流光顺着指缝溢出，在地面勾勒出细小的剑形纹路。
“我不会被你们献给神庭。”
苏寒望向壁画上的仙帝，剑刃劈开的云雾中，破碎的天道法则正在他掌心的流光里重组，“也不会看着青岚镇的孩子变成神庭的血引子。”
话未落，祠堂木门“轰”地被血雾撞开。
十二道灰影裹挟着腐尸气息涌进殿内，为首者胸口烙着玄霄剑形印记，骨刀上的骷髅头眼睛正泛着红光。
“无界灵基果然在这里！”
他舔舐骨刀，视线落在苏寒颈间的玉佩上，“神庭悬赏十万上品灵石，本座——”“先管好你自己吧。”
苏寒打断他，手臂上的无界纹如活物般游走，黑白流光凝聚成三寸光剑，剑身上金、木、水、火、土五种微光流转，却又融合成混沌初开的色泽。
第一刀劈来时，灰袍人看见苏寒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下一刻，骨刀在接触光剑的瞬间崩解，碎成黑色光点融入苏寒的纹路。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崩解，溃烂的伤口竟在无界纹的光芒中愈合——这诡异的场景让其他灰袍人僵在原地，首到苏寒的剑光扫过他们的脚踝。
“他能吸收血煞法则！”
有人尖叫着要逃，却被血雾反噬。
苏寒看见自己的无界纹正在吞噬血色阵纹，每吸收一道血光，纹路就明亮几分，甚至在脚踝处衍生出细小的鳞片纹路——那是血煞法则的具象化。
当最后一名灰袍人倒下时，古井方向传来震天的轰鸣，井水沸腾着掀起血浪，水面倒映出苏寒的脸，左眼下方不知何时多了颗泪痣，与壁画上的仙帝一模一样。
苍澜宗的御空舟就是在这时划破雨幕的。
舟首站着的长老敲打法剑，剑身上“守界”二字迸发灵光：“苏寒，神庭己发下海捕令。
乖乖跟本座回宗接受灵根净化，尚可留你全尸。
苏寒护着幸存的孩童后退半步，无界纹爬满小臂，在雨中蒸腾起黑白雾气。
他望向御空舟上刻满的“守界”“法则纯净”等铭文，看见舟底密密麻麻的血纹——那是用下界修士精血绘制的聚灵阵。
“灵根净化？”
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水砸在青砖上，“是像青岚镇的百姓那样，被你们抽干精血后扔进古井？
神庭的法则，根本是用下界人的骨头堆起来的塔！”
长老的脸在血雾中铁青：“放肆！
神庭此举是为了——”“为了让上界修士永远高高在上？”
苏寒打断他，掌心的光剑骤然暴涨，“我偏要看看，这被神庭垄断的法则，究竟有多坚固！”
剑光劈开雨幕的瞬间，御空舟上的“守界”铭文纷纷崩裂，露出底下的斑驳血痕。
苍澜宗的修士们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法器脱离掌控，剑尖齐刷刷转向长老，仿佛在朝拜真正的主人。
苏寒趁机将孩童塞进竹林，转身时，颈间的玉佩发出蜂鸣，剑形纹路彻底清晰，剑柄处刻着两个小字：**无界**。
御空舟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坑洞。
当苍澜宗修士的剑刃劈来时，苏寒第一次挥剑，黑白双色剑光中，他仿佛看见古碑上的仙帝举起了右手，剑刃所过之处，神庭的法则如同碎纸般纷飞。
“无界灵基……”长老倒地前惊恐地呢喃，“原来真的存在……”苏寒擦去剑上的血，望向被血雾染成暗红的月亮。
青岚镇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祠堂的飞檐在暮色中只剩模糊的轮廓。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裂痕不知何时愈合，剑形纹路在雨中泛着微光，像在诉说一个被神庭封禁万年的真相。
“无界。”
他低声念道，声音被风雨揉碎，却又清晰得像是刻进骨髓，“那就让这万界，从我的剑下开始，再无界限。”
雨幕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镇外的竹林里，只留下地面上未干的黑白剑痕，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道裂缝，悄然撕开了这个被法则统治的世界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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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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