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那年的中元节，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那天傍晚，娘亲在院门口烧纸钱，跳动的火光照得她脸色忽明忽暗。
我蹲在榆树下玩蚂蚁，忽然发现树根处的泥土里露出一角红布。
我好奇地扒开泥土，拽出来一件湿漉漉的红肚兜。
"娘！
我捡到——"话没说完，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搭在我手腕上。
我抬头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女娃娃站在树荫里，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
她的脸白得像泡发的馒头，嘴唇却是乌紫色的。
"小哥哥，"她歪着头，眼珠子黑得没有一丝眼白，"我的肚兜好看吗？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娃突然咧嘴笑了，嘴角一首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她伸手来抓我的衣襟，我闻到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囡囡最喜欢和活人玩了......""念儿！
"娘亲的尖叫像刀子划破夜空。
她冲过来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手里的纸钱撒了一地。
我再看树下，女娃己经不见了，只有那件红肚兜还攥在我手里，正往外渗着暗红的水渍。
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
恍惚中，我看见房梁上倒吊着三个穿寿衣的老头，正用长长的指甲抠挖自己的眼窝。
娘亲请来的神婆在床边撒香灰，那些老头就冲她龇牙咧嘴。
"阴阳眼，封不住的。
"神婆用红线缠住我的手腕，线绳突然自己打了个死结，"这孩子天生通阴阳，迟早要见大因果。
"从那天起，村里孩子见我就躲。
他们叫我"鬼娃子"，说我是狐妖转世。
只有隔壁林家的小鱼不怕，照样天天来寻我玩。
"怕什么！
"她总是一手叉腰，一手拽着我的袖子往河边拖，"我奶奶说，能见鬼的人都是天上星君转世，将来要当大官的！
"七岁那年，我在河边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蹲在石板上洗衣裳。
她洗的不是寻常衣物，而是一件血淋淋的寿衣。
见我盯着看，老太太抬头冲我笑了笑——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蠕动的蛆虫。
"吴家小子，"她招手叫我过去，"帮婆婆拧拧衣裳。
"我转身要跑，双脚却像生了根。
老太太站起身，寿衣上的血滴在石板上，居然冒出丝丝白烟。
就在她枯瘦的手指要碰到我时，小鱼突然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铜铃铛拼命摇晃。
"滚开！
恶鬼！
"铃铛声刺得我耳膜生疼，老太太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化作一股黑烟钻进了河里。
后来小鱼告诉我，那是十年前淹死的张婆婆，专门抓小孩替她当水鬼。
十二岁生辰那天，爹娘带我去县城赶集。
路过一家茶肆时，我看见个穿长衫的账房先生在打算盘。
他算得极快，手指在算珠上舞出残影。
可当我走近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手指——手腕以下是十根森森白骨。
最可怕的是十五岁那年冬天。
我去后山砍柴，撞见一队穿旧式军装的士兵在雪地里行军。
他们个个脸色铁青，脖子上都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
为首的军官突然转头看我，腐烂的嘴唇一张一合："小兄弟，知道九山村怎么走吗？
我们要去收一笔三十年前的债......"我吓得柴刀都丢了，连滚带爬跑回家。
那天晚上，村里死了三个老人，都是窒息而亡，脖子上留着乌黑的手印。
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月圆之夜出现在榆树下的白衣女子。
她总在子时出现，背对着我的窗户梳头。
月光照在她的长发上，像流动的水银。
有几次我壮着胆子靠近，就听见她在哼一首古怪的曲子，调子凄厉得像猫头鹰的哭嚎。
十八岁生日前夜，我再次看见她站在树下。
这次她没有梳头，而是仰面望着月亮。
月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那影子有八条尾巴。
"快了......"她突然转头看向我的窗口，嘴角慢慢咧到耳根，"就快到时候了......"第二天清晨，我发现榆树下多了一串脚印——不是人的脚印，而是某种犬科动物的爪印，每个足印里都积着一汪暗红的液体，闻着像铁锈混着檀香。
小鱼来寻我时，我正盯着那些爪印发呆。
她突然"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是片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是......"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片绒毛突然在我掌心化成了灰烬。
当晚，我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我在雪地上追逐一只白狐，它跑着跑着突然人立而起，变成了穿白衣的女子。
她转身对我伸出双手，手腕上缠着一条滴血的红绳。
"吴念，"她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你欠我的，该还了......"我惊醒时，发现枕头上散落着几根白色毛发。
窗外，老榆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树皮上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正缓缓渗出暗红的树液。
第二天村里就出了事——张铁匠家的看门狗死了，全身血液被抽干，眼窝里塞着两枚铜钱。
更诡异的是，狗嘴被人用红线缝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里长带人查看时，我在狗脖子上发现一缕白色毛发。
碰到毛发的瞬间，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白衣女子俯身在狗耳边低语，而那只狗竟然像人一样跪下来磕头......"念哥？
"小鱼扯了扯我的袖子，"你脸色好难看。
"我摇摇头没说话。
转身时，我看见老榆树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里面隐约露出一点白色——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当天下午，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
他在我家院外驻足良久，突然用桃木剑指着榆树大喝："妖孽！
还敢作祟！
"树冠剧烈摇晃起来，树根处的泥土翻涌如沸水。
道士脸色大变，转身对我爹说："此树己成精怪，必须尽快——"话没说完，一道闪电突然劈在道士脚边。
他道袍上绣的八卦图案"刺啦"一声裂成两半。
道士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冤孽......"他擦着血喃喃道，"这是前世带来的冤孽啊......"当晚，榆树下的白衣女子第一次对我说话了。
"吴念，"她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里响起，"你准备好还债了吗？
"我惊恐地发现，这次我能看清她的脸了——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野兽般的竖瞳。
她伸手抚过树干上的裂缝，那些暗红的树液突然变成了鲜红色，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十九年前那场雷劫，"她轻声道，"劈断了我一尾。
现在，我要你亲手把它挖出来还给我。
"说着，她的指甲突然暴长，在我手心划了道口子。
血滴在树根上，整棵榆树都颤抖起来，树皮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我梦中那条红绳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否则，"她的身影开始变淡，"我就让全村人给你陪葬......"她消失后，我瘫坐在树下，发现树根处的泥土里露出一截白骨。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指尖刚接触到骨头，突然听见无数凄厉的惨叫在耳边炸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重复同一句话："还债......还债......"我吓得缩回手，那些声音立刻消失了。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再也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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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时，我看见老榆树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里面隐约露出一点白色——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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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脸色大变，转身对我爹说："此树己成精怪，必须尽快——"话没说完，一道闪电突然劈在道士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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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恐地发现，这次我能看清她的脸了——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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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你亲手把它挖出来还给我。
"说着，她的指甲突然暴长，在我手心划了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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