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延福宫暖阁。
瑞脑香烟袅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
宋徽宗赵佶身裹一袭名贵的银灰色狐裘，斜倚在龙榻之上，面色蜡黄，嘴角微微歪斜，似是有中风之状。
他双目半阖，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内侍监梁师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捧上一只白玉盏，盏中盛着新进的鹤顶红丹丸时，徽宗却眼皮也未抬，只用虚弱的声音，慢吞吞地道：“这鹤氅…新制的么？”
梁师成一怔，忙躬身道：“回陛下，正是御用监昨日赶制出的，用了上好的鹤羽。”
徽宗嘴角那丝歪斜似乎加剧了些，他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梁师成身旁一名小黄门手中捧着的鹤氅，声音细若游丝：“第三根…第三根长羽，缘何…缘何缺了金丝勾边？”
此言一出，梁师成与那小黄门皆是心头一凛。
那鹤氅上千百根羽毛，洁白无瑕，流光溢彩，非细看不能辨别。
官家病中随意一瞥，竟能精准指出如此细微的瑕疵，哪里有半分患病的模样？
梁师成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连声道：“奴婢该死，竟未察觉，这就命人取回重制。”
徽宗不再言语，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复又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通禀：“翰林待诏沈墨，奉旨呈画，于殿外等候。”
徽宗眼皮动了动，未置可否。
梁师成会意，扬声道：“宣。”
沈墨怀揣着那幅尚未点睛的《瑞鹤图》，心神不宁地步入暖阁。
他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画轴，道：“臣沈墨，参见陛下。”
徽宗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沈墨身上，又移向那画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他正欲开口，命沈墨展开画卷，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将领盔甲未解，疾步闯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启禀陛下！
太原府八百里加急军报！”
说话间，梁师成己抢先一步接过那封火漆封口的军报，快步呈至御前。
徽宗皱了皱眉，显得颇不耐烦，接过军报，只草草扫了一眼，脸色骤变！
他霍然起身，将手中军报狠狠掷于地上，指着梁师成和那禁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金人！
又是金人！
太原危急？
河东危急？
天下都危急又能如何！”
他猛地揪住自己胸前的狐裘，状若疯狂，吼道：“朕乃昊天上帝长子，道君皇帝！
朕要的是修道成仙，霞举飞升！
岂能整日被这俗务缠身，困死在这冰冷的龙椅之上！”
暖阁内鸦雀无声，宫人内侍皆吓得伏地不起，瑟瑟发抖。
无人看见，在暖阁一角的阴影里，须发皆白的宰相白时中，正手捧一卷黄绫，上面“禅位诏书”西个墨字己然写就，只待最后的朱笔御批。
他望着御座上状若癫狂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殿中死寂，落针可闻。
徽宗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犹自喘着粗气。
那癫狂之态，实不似人间帝王，倒像走火入魔的修士。
梁师成与那禁军将领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角落里的白时中，手捧诏书，老眼中精光微闪，旋即又归于沉寂，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良久，徽宗喉头咯咯作响，似是将那股滔天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坐回龙椅，身子却不复方才那般挺首，带着一丝颓然。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禁军将领退下，目光转向仍跪伏在地的沈墨，声音嘶哑却平静了许多：“沈墨，将你的画呈上来吧。”
沈墨心头一紧，定了定神，恭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在御案前缓缓展开。
只见画中二十只仙鹤姿态各异，或引颈高歌，或翩跹起舞，翱翔于宫殿之上，祥云缭绕，栩栩如生。
只是，画中所有仙鹤的眼部，皆是空空如也，留着一点空白，仿佛一群失了魂魄的精怪。
徽宗俯身细观，起初尚有几分欣赏之色，但目光触及那一片片空白的鹤眼时，眉头猛地一蹙，方才压下的怒火竟又有腾起之势。
“大胆沈墨！”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玉盏微晃，“为何不点睛？
难道你要献给朕一群瞎了眼的畜生不成！”
沈墨吓得双膝一软，忙又跪倒在地，急声道：“陛下息怒！
非是臣疏忽，实因此图非比凡品，乃上界仙禽降瑞之兆。
画鹤点睛，需有通神之笔，非凡人所能为，臣凡夫俗子，不敢妄自涂鸦，污了这仙家气象，唯有……唯有陛下这般身具仙缘之人，方可为此图点睛，赋予其真正灵性！”
徽宗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在暖阁中回荡不休，比方才的咆哮更令人心悸。
“哈哈哈哈！
说得好！
说得好！”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仙人点睛？
朕便是那仙人！”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抬起左手，张口狠狠咬在自己食指指尖！
鲜血顿时涌出，殷红夺目。
周围宫人内侍见状，无不骇然失色，梁师成更是面无人色，几欲惊呼。
徽宗却浑不在意，将淌血的指尖悬于画卷之上，目光灼灼，盯住一只仙鹤的眼部空白处，口中喃喃道：“唐有画圣吴道子作《地狱变相图》，见者无不栗然，心生警惧，而今朕，道君皇帝，以精血为墨，点此鹤目，为其渡劫飞升！”
说罢，他指尖倏地点下，一滴殷红的血珠正落在空白处，瞬间晕开，仿佛为那仙鹤注入了魂魄。
众人再望向那画中的仙鹤，竟都觉得陡然灵动起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之气。
徽宗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极度亢奋而扭曲的笑容：“妙哉！
妙哉！
这便是朕的《血鹤渡劫图》！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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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嘴角那丝歪斜似乎加剧了些，他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梁师成身旁一名小黄门手中捧着的鹤氅，声音细若游丝：“第三根…第三根长羽，缘何…缘何缺了金丝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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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鹤氅上千百根羽毛，洁白无瑕，流光溢彩，非细看不能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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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连声道：“奴婢该死，竟未察觉，这就命人取回重制。”
徽宗不再言语，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复又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通禀：“翰林待诏沈墨，奉旨呈画，于殿外等候。”
徽宗眼皮动了动，未置可否。
梁师成会意，扬声道：“宣。”
沈墨怀揣着那幅尚未点睛的《瑞鹤图》，心神不宁地步入暖阁。
他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画轴，道：“臣沈墨，参见陛下。”
徽宗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沈墨身上，又移向那画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他正欲开口，命沈墨展开画卷，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将领盔甲未解，疾步闯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启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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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与那禁军将领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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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便是那仙人！”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抬起左手，张口狠狠咬在自己食指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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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却浑不在意，将淌血的指尖悬于画卷之上，目光灼灼，盯住一只仙鹤的眼部空白处，口中喃喃道：“唐有画圣吴道子作《地狱变相图》，见者无不栗然，心生警惧，而今朕，道君皇帝，以精血为墨，点此鹤目，为其渡劫飞升！”
说罢，他指尖倏地点下，一滴殷红的血珠正落在空白处，瞬间晕开，仿佛为那仙鹤注入了魂魄。
众人再望向那画中的仙鹤，竟都觉得陡然灵动起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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