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己经是傍晚，能见度更加的低。
后街都己热闹起来，洪月青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笑骂什么人，隐约传来女子们的招客声。
洪月青觉得有些尴尬，心中后悔，早知道就早点回去，现在离开的话是会遇见外面的人，洪月青不是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见过困苦的、遭遇不公对待的艰难世人，明白人间苦难，她能够明白今天李二的眼神，苦命的人对于有钱人除了羡慕还有着妒忌、甚至是憎恨。
洪月青越想越后悔，她不想面对那样的眼神，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很愧疚，自己高高的躺在云端上，却又那么多的人受着世俗的迫害。
都怪碧云，自己明明好久都没有做过饭了，手艺生疏，折腾了一番把厨房打扫好后才生火做饭。
不过也怪自己，自己真是饿昏头了。
黑夜是放大欲望的调剂，许多的恶在这样的黑夜里诞生。
外面有着来寻花问柳的男人，洪月青有点害怕，思量着要不要请求对面的碧云把自己送一送。
或者说自己能不能在这里住一夜。
碧云起身收碗筷。
洪月青犹豫的开口：“你能不能把我送出去啊，外面有臭男人，我害怕遇上了。”
碧云手里握着碗筷，神色奇怪。
“你跟着我一起出门才危险，我做这种行当，又住在这样的地方，走在我身边怕是要容易被人误会，小心会被人掳走。
“那……那你今晚，今晚……”“你想问我有没有客人。”
碧云见对面的人红着脸支吾，猜到她想要问什么，首接了当的说出来。
“是”洪月青觉得很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声音小如蚊蝇。
“没有，我一般不接客，接客不接一般的客人”既然己经问出来，那洪月青索性都说出来“你看，我现在首接出去也不太安全，能不能在你这里睡一晚。”
这话一说，反倒是碧云神色复杂的看自己一眼。
“你不嫌弃我吗？
我可是个妓女。”
“有什么嫌弃的，你又不是滥情的男人，看起来也没有生病，再者说，是妓子有什么样。
哪有人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就堕入风尘的，都是被逼迫走上这条路的。
既然不是自愿的，为什么要嫌弃，市井里面还有句俗话，叫“笑贫不笑娼”呢。
碧云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怔愣在原地，身旁的洪月青还没有说完。
“我不嫌弃你，也不嫌弃其他做这个的人，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不会有人愿意从事这样的行当，都是被逼无奈。”
“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道很坏，把许许多多无辜女子逼进火坑。
不，不只是女子，男子也同样的可怜，世道不太平，强迫入伍的，父母孩子被迫骨肉分离，生死相隔，也是同样的可怜。”
“这世道战争就没有停过，外面天天都在打仗，是这世道的错。”
昏暗中，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下。
今夜是很凉爽的，凉爽的有些微微的冷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夜晚很是宁静，房间里燃起了一盏暖黄的灯光，洪月青和碧云并排躺在床榻上，洪月青看见屋子里面摆放的东西的影子被映照在墙壁上，暖黄色的灯光把白色的墙壁也晕染成暖色。
洪月青觉得现在的感觉有一点陌生，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躺着得是陌生的床榻，身边睡着一个陌生的人，但却感到很安心。
自己从小是被母亲抱在臂弯里睡长大的，在十岁的时候，母亲生病离世，自己就一个人睡觉。
最开始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很不习惯，听云姨说，自己时常在噩梦啼哭。
母亲的臂弯是安稳的、温暖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避风港。
今天在一个陌生女子身边，洪月青彷佛又找回了久违的宁静，不过这样的感觉和母亲给的感觉是不样的。
“你夜不归家，父母难道不会着急吗？”
干净的嗓音在洪月青耳边响起。
“我娘早就不在了，我爹……周围的人常说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有分寸，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过该做。
话说我长这么大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他们夸我省心，因而也不怎么管着我。
我要是夜不归宿，也许会问问我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我随意搪塞过去就好。”
洪月青转过脸看看旁边人的脸，却不料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在极近得距离相触。
洪月青有些不好意思，先侧过脸躲开。
“我熄灯了，睡吧”洪月青感受到身旁的人轻轻的起身，随后晕黄得灯光慢慢在黑夜中熄灭，碧云又轻轻的躺回。
半夜，半夜风雨晦明，雷声滚滚，温度更加地低，洪月青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钻进了浮动着暗香的热源中。
雨声奏地愈发的紧密，驹窗电逝间，豆蔻街爆发出一声枪响!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豆蔻街蓦地炸开，一片密集混乱的的枪响炸开，紧接着先后的整个渝城各处都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枪声，枪声织成一张稠密的网，将整个渝城网住。
洪月青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摸身边，床上己经没有碧云的人影了。
洪月青急急忙忙的下床，鞋都顾不得穿，屋子一片黑暗，一种未知的恐惧在心中蔓延。
她着急忙慌的想要摸到桌边去点灯，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黑暗中，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了自己地手腕。
骤闪地雷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内的情景，让洪月青看清了碧云此时的模样。
碧云穿了一件纯白的睡裙，头发微微凌乱，看起来也是被外面的枪声惊醒。
她脸色有些白，眼神却很镇静，无声地安抚着惊吓中的洪月青。
“不要害怕，先别点灯，我们先回床上坐下。”
洪月青稳住心神，乖乖的被碧云牵回床上。
“外面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我自从住在这里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哪支军队在攻城”碧云推了推洪月青，示意她往床里侧躺。
“总之，不要管，离我们最近的枪声在前街，还有段距离，闭紧门户应该没有事的，天亮就好了，天亮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碧云也躺回床上，扯过被子把两人盖上。
“还睡得着吗？”
“外面乱起来了，我还怎么睡得着啊。”
碧云阖上眼，静静的躺在床上。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不管是哪个军队赢了，接管渝城都一样，我们这些操侍贱业的不会受多么大的影响，”碧云睁开眼，和洪月青望着眼睛上方的同一片床帏。
“你是在担心家里人吗？”
洪月青现下心绪平复了一些，犹豫道：“是有点担心，上次北方军进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爹着急忙慌的带人去了码头，家里就没有剩下几个人。
他们这群强盗带人抢了我家，打死了几个护卫，要不是我爹及时赶回来好言好语的把他们送走，家里那几个姨娘就要生生被人掳了去。
他们走的时候还是搜刮了一大批银元钞票。
当时我被云姨藏在床底下，在屋里吓坏了。
哦，云姨是我的奶娘，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前两年也过身了。”
洪月青提起几年前那桩旧事，不免云姨，心情低落起来。
自从这件事情以后，我爹在家中加派了伙计，护院的人应该是够的。
再加上洪定邦生意越做越大，在江湖名气越发的大，哪一支军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想必也不会再有上门抢劫的事情。
洪月青压下心中焦躁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哪一支军队，长官是谁，作风怎么样？”
洪月青仰着脑袋叹息道；“希望来的是个好一点的长官，把现在占领渝城的北军赶出城去。
“不管是哪一支军队，日子都不会变好，这个世道不太平，人命如草芥。”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表哥离开，他对你是真心的，愿意很一起走，你们可以出国，会有很安定的生活，你、、、你也再也不用呆在这里。”
“男人大多是靠不住的，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就算跟他走了，把他当作庇护所，那也只是临时的，谁能够保证他的爱是一辈子的，他的心是永远不必拿的这都是未知的。”
洪月青看见碧云对她很轻的笑了一下。
天渐渐亮了起来，熹光透进了窗户之中，枪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弭于黎明前。
洪月青悄悄地开了条门缝，眼睛左右滴溜溜的转，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没有动静了，估计人己经走了，外面出去吧。”
洪月青江门拉开一点，示意碧云来和她一起看。
碧云依言，凑过头来看。
“确实是没有了，估计是人己经走了，外面出去吧。”
洪月青江门拉开一点，示意碧云来和她一起看。
碧云依言，凑过头来看。
“确实是没有了，估计是己经撤离了。”
碧云把门打开，“走吧，我送你回去。”
碧云脚跨出门，走在洪月青前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留下一句短促的话：“在这里等我。”
、说完转头回了家门。
洪月青站在门外，有些怔愣，转头看着碧云进屋的的身影。
洪月青立在原地，有些局促，环视一周，看见有几家门户同样正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观察，对上洪月青的视线，嘴巴动了动，像是在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洪月青也不知情，有点不好意思，对他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知情。
只用了片刻，碧云就回来了。
她是从屋子里拿了两顶帽子，顺便把庄勤托自己带来的东西，碧云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另外一顶黑色的帽子她抬手戴在了洪月青头上。
抬起的衣袖再风中轻轻晃动，带起了一股好闻的清香，想这个人。
“戴上帽子，遮脸。”
后街上没有什么人影，洪月青跟紧身边的人，紧张地往外走。
猝然间，一片血淋淋的街道在两人面前摊开，洪月青瞳孔睁大，吓得一声尖叫。
石板上血迹斑斑，最明显的是尸体被拖动的血迹，向前蔓延了一小段，然后在同一个地方戛然而止，估计今天早上来收拾的板车拖走的。
洪月青勉强的咽下口水，眼神恐惧的盯着街石上的血，毛骨悚然。
“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碧云扶稳身旁摇摇欲坠的洪月青，看着满地血迹，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是出乎意料的镇静。
“我爹……”洪月青十几年以来都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哪怕十几年前，军队来抢劫都是被藏在了床底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洪月青想到府里，恐惧几年前的悲剧重演，要急急忙忙的往家的方向跑。
昨天晚上是她想得最好的情况，如果人家给自己爹面子，自然可以保证，如果不给他爹面子的话，那会变得怎么样呢。
人家毕竟是装备精良的军队，他爹就算是渝城有名的人物，有着再大的生意，也还是民，民都不过官，更打不过军队。
碧云看着前面踉踉跄跄地洪月青马上就要跌倒的样子，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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