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岁月：老槐树记事春燕冬生最新好看小说推荐_完本小说免费八零岁月：老槐树记事(春燕冬生)

谷雨那天的风带着潮意，春燕站在老槐树下仰头望，青白色的花串己经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桠。

她想起前世女儿作文里写过"槐花像奶奶蒸的糯米糕"，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这些花变成钱——公社的缝纫班还差三斤蜂蜜当学费押金。

竹筐刚够到第一簇花，树下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春燕从槐树叶的缝隙里往下看，只见周腊梅家的双胞胎蹲在墙根，哥哥用树枝戳着地上的蚂蚁，妹妹踮着脚去够垂下来的花穗，辫梢上的红头绳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别碰！

"春燕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两个孩子像被惊飞的麻雀，瞬间缩到墙旮旯里，妹妹的手背蹭到了树干上的刺，眼眶立刻红了。

春燕从树上跳下来，竹筐里的槐花撒了半襟。

她蹲下身，从兜里掏出块硬糖掰成两半，糖纸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被刺扎了要抹口水，不然会肿成小馒头。

"哥哥盯着她手里的糖，犹豫着往前蹭了半步，妹妹却躲在他身后，露出半张沾着草屑的小脸。

"婶子教你们摘槐花好不好？

"春燕拿起竹棍轻轻敲打枝头，雪白的花串簌簌落进筐里，"要挑开了西瓣的，这样的甜。

"哥哥终于接过竹棍，有样学样地敲起来，妹妹见状也凑过来，把捡来的花放进春燕摊开的围裙里。

日头偏西时，竹筐里的槐花堆成了小山。

春燕找出前世腌咸菜用的陶盆，教两个孩子把花萼摘干净："这个绿绿的要摘掉，不然会苦。

"妹妹的手指被花汁染成了淡青色，却学得格外认真，小舌头抿着嘴唇，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你们妈妈呢？

"春燕往盆里倒温水，忽然听见墙那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哥哥手一抖，一朵槐花掉进水里："娘去镇上捡煤核了。

"春燕心里一紧，想起今早路过供销社时，看见周腊梅正扒着垃圾筐翻找菜叶。

陶盆里的槐花泡出了蜜色的水，春燕找了块干净的纱布兜底，教孩子们把水挤进玻璃瓶。

哥哥力气小，涨红了脸才挤出半瓶，妹妹却发现盆底沉淀的花渣能捏成小甜饼，咯咯地笑个不停。

"明天拿这个去换钱。

"春燕把玻璃瓶递给哥哥，忽然瞥见墙头上露出的一角蓝布衫——周腊梅正躲在墙那边，围裙兜里露出半截枯黄的玉米饼。

暮色漫上来时，春燕把最后一块窗台上的麸皮扫进鸡食盆。

这些麸皮是她特意留的，每天清晨都会少上一小把，她知道那是周腊梅用来喂双胞胎的。

今天摘槐花时，她故意把竹筐放在离墙根最近的地方，又在盆底留了层厚厚的花渣。

"娘，明天还去摘槐花吗？

"冬生蹲在灶前生火，火星子映着他袖口的墨水渍——那是他偷偷抄《机械原理》时蹭上的。

春燕往锅里添水，看见母亲赵桂兰正把半块窝头掰成两半，带麸皮的那半放进自己碗里。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春燕听见窗外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她披衣起身，借着月光看见窗台上摆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切得齐整的腌菜，青黄相间的颜色里还点缀着几粒红辣椒。

碗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蜜甜，谢。

"第二天清晨，春燕把腌菜放进饭桌上的搪瓷盆里。

周腊梅来挑水时，故意把水桶碰得叮当响，却始终没看她一眼。

首到双胞胎蹦跳着跑过来，妹妹忽然举起手："娘，婶子教我们酿的蜜卖了五毛钱！

"周腊梅的手抖了一下，水瓢里的水泼在鞋面上。

春燕装作没看见，转身从屋里拿出团红蓝相间的布头："这碎布给孩子们做鞋面吧，省得脚趾头总露在外面。

"周腊梅盯着布头，嘴唇动了动，忽然从兜里掏出把野蒜苗塞进春燕手里，蒜苗根部的泥土还带着新鲜的潮气。

老槐树的花在雨中落了大半，春燕蹲在树下捡拾遗落的花串，看见周腊梅正站在自家墙根，手里拿着根细棍，认真地教双胞胎辨认哪种槐花能吃。

哥哥忽然指着树上的刺喊："娘小心！

"周腊梅抬头时，发梢上的水珠正巧落在花瓣上，像滴下一颗透明的眼泪。

春燕悄悄背过身，继续捡拾地上的槐花。

她想起前世周腊梅临终前塞给她的红糖纸，想起那个总在深夜偷偷补衣服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满树的槐花不再只是换钱的物什，而是串起两个女人命运的细线，虽细却韧，在岁月的风雨里默默牵系着。

锅里的水开了，春燕把槐花拌进面糊里，做成一个个小甜饼。

冬生闻着香味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本《高等数学》："姐，等我攒够钱，买台真正的粉碎机，这样酿蜜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春燕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父亲烟盒背面的拖拉机草图，想起老槐树下那些被撕碎又粘好的书页。

雨停时，窗台上的腌菜己经被夹去了一小半。

春燕往周腊梅家的鸡窝里添了把新割的青草，看见她家的母鸡正卧在草堆里，翅膀下护着几颗带斑点的鸡蛋。

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远比金手指更珍贵——比如这屋檐下的烟火气，比如这槐树下悄悄交换的腌菜与麸皮，比如两个被生活磨出茧子的女人，终于在槐花的甜香里，读懂了彼此眼里的苦。

暮色再次降临时，春燕坐在门槛上擦缝纫机。

母亲端来一碗槐花甜饼，碗沿上粘着几粒细小的花渣："腊梅家的双胞胎咳嗽好多了，她说......"母亲忽然住了口，用围裙擦着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春燕咬了口甜饼，槐花的清香混着腌菜的酸，在舌尖上晕开奇妙的味道。

远处传来周腊梅唤孩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生硬的温柔。

老槐树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春燕抬头望去，只见枝头不知何时冒出了新的嫩芽，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在灰扑扑的岁月里点染出一抹鲜活的绿。

她忽然想起父亲折的那只纸船，想起纸船上渐渐晕开的"理"字。

或许在这满地鸡毛的日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是非分明的"理"，有的只是被生活揉皱又展开的人情，是藏在麸皮与腌菜里的惺惺相惜，是老槐树下两个女人用沉默与试探编织的，属于她们的生存法则。

锅里的水又开了，春燕起身去添柴，看见灶膛里的火苗正欢快地跳跃着，把母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剪影画。

窗外的老槐树静静伫立，新抽的嫩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某个关于原谅与和解的秘密，某个只有经历过贫穷与挣扎的人，才能听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