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扑在朱漆大门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羽握着茶杯，炭火在炭盆里噼啪作响，礼部送来的讣闻还在案头泛着冷光——父亲苏靖忠的葬礼总算结束了，可这偌大的越国公府，却像座被抽去梁柱的危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少爷，这是府里的册子。”
苏老棒佝偻着背，将一摞账本码在檀木桌上。
最底下那本牛皮封皮的名册边角磨得发亮，密密麻麻的小字里藏着无数年轻的生命：百户柴孝，乾元一年，战死漠北；总旗周宗，乾元三年，断后溺亡漕河；小队长陈狗儿，乾元三年，为护粮队被流矢贯穿咽喉......“三万七千两白银？”
苏羽翻开账册的手顿了顿，绸缎庄的盈利还不及永宁侯府一场寿宴的花销。
苏老棒叹着气往炭盆里添了块木炭：“老爷本就视钱财如粪土，又不像那几位能拉下脸皮，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些年国公府靠的就是朝廷给的俸禄和这些门面的盈余！”
作为大夏开国西公之一，他老子不像其他那几位，跟土匪过道一般，眼里只有黄的和白的，巴不得给自己家里搬几座金山银山！
当初大军进城，其麾下的军队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缴获的战利品几乎都赏给麾下的有功将士。
苏羽盯着账册上的数字，墨色在茶杯的倒影里晃成一片。
三万七千两白银，对于世袭罔替的国公府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永昌侯府的三公子上个月打马球输掉的，远超这个数目。
正说着，外头传来争执声。
苏羽撩开竹帘，见几个粗使婆子正围堵着账房先生：“没了老公爷，这国公府还能撑几时？
我家娃儿还等着娶媳妇呢！”
寒风卷着她们的碎发，唾沫星子在雪地里凝成冰碴。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苏羽负手而立，玄色麻衣被风鼓起，倒像只收拢羽翼的孤鹰。
人群霎时安静，有个厨娘壮着胆子开口：“少爷，不是我们无情......”“我明白。”
苏羽截断她的话，从袖中抽出一沓卖身契，“去把府上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
不多时，前院挤满了人，西百余道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有躲在角落抹泪的老仆，有交头接耳的年轻小厮，更有几个粗壮的护院抱臂而立，眼中尽是不耐。
苏羽注意到，他们的鞋底沾着新雪，显然早己收拾好行囊。
“诸位在国公府少则三年，多则十余载”，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风雪，“如今父亲去了，你们的顾虑情有可原。”
他抬手，苏老棒捧着木盘上前，盘上整齐码着卖身契和银锭，“想走的，领五两银子，即日起与国公府再无瓜葛；愿留的，月钱翻倍！”
寂静中，有个厨娘突然跪下：“老夫人临终前给我女儿做过肚兜，我……我不走。”
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三五个老仆相继跪地，衣摆扫过满地碎雪。
“少爷，我想走…”“少爷，还有我，我家中老娘上个月又怀了一个，我得回家帮忙…”众人一阵无语，你老娘黄土都埋半截了，就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你回家帮忙，帮什么忙？
帮忙生吗？
“少爷，我…还有我…”有人起了头，一瞬间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叫嚷起来，生怕苏羽下一秒反悔。
而更多的人则是对视一眼，默默走向账房——有个年轻小厮甚至早己打好包袱，此刻拎起行囊便要出门。
苏羽望着那个迫不及待的背影，转身走向祠堂，檀香味扑面而来，父亲的牌位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苏羽上了三柱青香，目光落在最末一排牌位上——那是父亲麾下战死的亲卫，最小的不过十六岁。
他忽然跪地，对着牌位重重叩头：“苏羽定不辱没越国公府的旗帜。”
当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苏羽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生疼。
身后传来苏老棒的抽气声：“少爷，走了二百七十西人，都是些……”“无妨，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家人。”
“老棒叔，”他转身时目光灼灼，“把留下来的人都叫到祠堂。”
祠堂里，牌位林立。
苏羽点燃三炷香，烟雾缭绕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仿佛在火光中浮现。
“诸位！”
他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少爷，使不得啊，我等都是下人，怎受得起这般大礼！”
众人顿时慌乱不己，跪倒一片。
“诸位快快请起，自我出身便在府里，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叫一声叔伯婶娘也无不可，你们受得这一拜，你们大都是陪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么就是父兄丈夫战死沙场，我越国公府靠的是诸位，今天诸位还愿跟随我，这份恩情我苏羽是要承的，从今往后，我与诸位荣辱一体，共同进退！”
苏羽说的是慷慨激昂，跟着又是躬身一拜。
“我等愿为越国公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众人跪倒一片，喊声阵阵。
苏老棒看着地上跪倒的少年，恍惚间又见到二十年前那个在军营里追着战马跑的孩童，不由得抹了把老泪。
雪将国公府的飞檐斗拱都染成了素白。
苏羽站在廊下，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栖在白幡上的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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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这是府里的册子。”
苏老棒佝偻着背，将一摞账本码在檀木桌上。
最底下那本牛皮封皮的名册边角磨得发亮，密密麻麻的小字里藏着无数年轻的生命：百户柴孝，乾元一年，战死漠北；总旗周宗，乾元三年，断后溺亡漕河；小队长陈狗儿，乾元三年，为护粮队被流矢贯穿咽喉......“三万七千两白银？”
苏羽翻开账册的手顿了顿，绸缎庄的盈利还不及永宁侯府一场寿宴的花销。
苏老棒叹着气往炭盆里添了块木炭：“老爷本就视钱财如粪土，又不像那几位能拉下脸皮，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些年国公府靠的就是朝廷给的俸禄和这些门面的盈余！”
作为大夏开国西公之一，他老子不像其他那几位，跟土匪过道一般，眼里只有黄的和白的，巴不得给自己家里搬几座金山银山！
当初大军进城，其麾下的军队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缴获的战利品几乎都赏给麾下的有功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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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七千两白银，对于世袭罔替的国公府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永昌侯府的三公子上个月打马球输掉的，远超这个数目。
正说着，外头传来争执声。
苏羽撩开竹帘，见几个粗使婆子正围堵着账房先生：“没了老公爷，这国公府还能撑几时？
我家娃儿还等着娶媳妇呢！”
寒风卷着她们的碎发，唾沫星子在雪地里凝成冰碴。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苏羽负手而立，玄色麻衣被风鼓起，倒像只收拢羽翼的孤鹰。
人群霎时安静，有个厨娘壮着胆子开口：“少爷，不是我们无情......”“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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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前院挤满了人，西百余道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有躲在角落抹泪的老仆，有交头接耳的年轻小厮，更有几个粗壮的护院抱臂而立，眼中尽是不耐。
苏羽注意到，他们的鞋底沾着新雪，显然早己收拾好行囊。
“诸位在国公府少则三年，多则十余载”，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风雪，“如今父亲去了，你们的顾虑情有可原。”
他抬手，苏老棒捧着木盘上前，盘上整齐码着卖身契和银锭，“想走的，领五两银子，即日起与国公府再无瓜葛；愿留的，月钱翻倍！”
寂静中，有个厨娘突然跪下：“老夫人临终前给我女儿做过肚兜，我……我不走。”
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三五个老仆相继跪地，衣摆扫过满地碎雪。
“少爷，我想走…”“少爷，还有我，我家中老娘上个月又怀了一个，我得回家帮忙…”众人一阵无语，你老娘黄土都埋半截了，就不能找个像样的借口，你回家帮忙，帮什么忙？
帮忙生吗？
“少爷，我…还有我…”有人起了头，一瞬间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叫嚷起来，生怕苏羽下一秒反悔。
而更多的人则是对视一眼，默默走向账房——有个年轻小厮甚至早己打好包袱，此刻拎起行囊便要出门。
苏羽望着那个迫不及待的背影，转身走向祠堂，檀香味扑面而来，父亲的牌位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苏羽上了三柱青香，目光落在最末一排牌位上——那是父亲麾下战死的亲卫，最小的不过十六岁。
他忽然跪地，对着牌位重重叩头：“苏羽定不辱没越国公府的旗帜。”
当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苏羽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生疼。
身后传来苏老棒的抽气声：“少爷，走了二百七十西人，都是些……”“无妨，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家人。”
“老棒叔，”他转身时目光灼灼，“把留下来的人都叫到祠堂。”
祠堂里，牌位林立。
苏羽点燃三炷香，烟雾缭绕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仿佛在火光中浮现。
“诸位！”
他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少爷，使不得啊，我等都是下人，怎受得起这般大礼！”
众人顿时慌乱不己，跪倒一片。
“诸位快快请起，自我出身便在府里，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叫一声叔伯婶娘也无不可，你们受得这一拜，你们大都是陪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么就是父兄丈夫战死沙场，我越国公府靠的是诸位，今天诸位还愿跟随我，这份恩情我苏羽是要承的，从今往后，我与诸位荣辱一体，共同进退！”
苏羽说的是慷慨激昂，跟着又是躬身一拜。
“我等愿为越国公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众人跪倒一片，喊声阵阵。
苏老棒看着地上跪倒的少年，恍惚间又见到二十年前那个在军营里追着战马跑的孩童，不由得抹了把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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