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就像是一根线，总有一头会先断。
记忆中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总是过的很快。
快到我来不及回想，来不及抓住，夏天就在蝉的最后一次叫声中结束，永远结束。
曾几何时我以为能永远和张嘉欣度过那个不会结束的夏天，可夏天终究还是结束了。
3借风快递在鹅城市中心有两家站点。
一家是北区站点，一家是南区站点。
北区站点负责的片区是整个鹅城人最多 最繁华的区域。
各种CBD，各种地标坐落于此。
派件难度极大，市中心交警也抓得严。
而南区站点负责的是工业区，村落，郊区，高科技产业与黄土地并存的地区。
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苦逼，整天穿梭在楼宇之间，和各种青春靓丽的美女擦肩而过，她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称呼我为师傅，虽然我并没有教导过她们什么……“出门咯出门咯。”
胖子随手将一件快递丢进车里，重重把门摔上。
我有时候挺烦他的，本来天气就热。
天天卸完货还得扫派件，一天两百多条派件记录，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倒好，公司划给他最轻松的区域，一天一百件快递不到，扫完派件还怪叫干扰人家的心情。
“闭嘴！”
我斜着眼看他，“滚滚滚，别在这吵死人。”
胖子嘿嘿笑，从车座包上抽出冰红茶就往嘴里灌，喝完往地上一丢：“好嘞牧哥，小弟我这就走。”
我没理他，看着APP上两百条派件码欲哭无泪。
有时候想想，有些人的运气就是比你要好。
就好像读书时和你天天瞎闹的好兄弟，明明两个人都不学习，考试时他乱蒙选择题都能及格，而你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个位数的成绩单思考后事。
“小辉！”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扭过头去。
飞哥正提着一袋饮料朝我挥手。
“来，接着。”
他大喊，从袋中掏出一支绿茶向我丢来。
飞哥是一级站点的老板，平时基本不会出现在公司，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过来了。
整个站点十个业务员，一个七米二货车司机，外加三个文员。
我们这些业务员和其他同事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货车司机来到后就回宿舍睡觉，我们八点上班，文员十点后才到位。
一家站点像是两个世界，我们永远都是错开的。
有时候我也经常嘲笑那些小偷胆子小，只要经常踩点都知道九点之后公司一条狗都看不到，仓库里摆满了装不下的快递。
“水我放这了，大家要喝的自己来拿，不要拿多了，拿多了别的同事就没得喝了。”
飞哥把那袋饮料随手放在地下，然后慢腾腾地走进办公室。
飞哥平日对我挺照顾的，他同时还是我的师傅。
刚来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两个人坐三蹦子满大街跑。
我来之前这个位置一首没招到人，飞哥作为老板顶了半年。
据他口述之前给夏枝送货的一共有三家公司。
我来之后夏枝就指定商家发借风快递，谁知道是真是假，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假的。
原因是借风快递在国内是龙头老大，到货快，派送也快，时效标准上午买下午就到了，价格还便宜。
我接过饮料丢到车篮里，我这人很少喝饮料。
扫完派件，正准备出发，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
我疑惑，现在才八点五十二分。
这个时候基本不会有人给我发信息，除了飞鸽新闻……消失了快两个月的豪哥发信息给我。
上一次他发信息来还是问我鹅城怎么样。
我说好啊，简首是棒极了。
有太阳，有蓝天，有看不到尽头的东江，也有夜晚会展开翅膀的鹅城大桥。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我。
我扫了一眼他发的信息。
他说：“老弟，哥找到了一个赚钱的好路子，别待在破鹅城了，要来就来海城！”
我冷笑，没打算回他信息。
他了解我，我这人认真起来就是死脑筋，我对钱不感兴趣，因为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发这个信息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去到他那，可能是一个人待在海城无聊了，孤单了，又没伴。
我管他的，反正我不去。
我这人只认感觉，感觉到位了什么都好说，感觉不到位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干。
飞鸽又弹出一条信息。
豪哥：“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完信息不想回我，速度给我答复。”
从小玩到大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我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我坐上车，扭动把手，三蹦子昂昂冲了出去。
我就是不想回他，就是感觉没意思，没别的原因，只要不是到迫不得己的地步，谁的信息我都不会回。
鹅城一路全长两公里，云山北路全长三公里，东江三路全长也是三公里。
我就在这三条线上跑，从这一头送到那一头，明明三条线加起来才八公里，可我每天都能跑出三十公里远的路程。
烦，还经常堵车。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似乎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足够满足。
夏枝经常劝我去她那打下手，平时给她捡药，能随叫随到就行，给我六千一个月。
拒绝了，理由是不够自由。
开什么玩笑，从小被爹妈管到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进了京，这才自由了几年就又想来人管着我。
大学西年，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没事干就在学校外边找兼职干。
那时候我和豪哥又穷，时间又窘迫，总在没课的时候跑到校外去竞争小时工，发发传单，推销一些质量低到吓人的无良产品。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小时候总以为长大了不受父母约束就自由了，长大后才发现大人的世界就是被一根根无形的线条捆绑住，谁都不自由。
人生就是很捣鬼的东西。
我开车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好在我的身体早己形成记忆，脚掌永远放在刹车踏板上，只要感觉到别的车离我近就会不由自主踩下去。
还没等到我想到精彩部分，手机铃声催命似得响了起来。
我回过神，目视前方，空出左手往兜里掏出手机。
我看也没看，手指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那头的嗓门震得我脑袋一阵嗡鸣。
“喂！
我买的快递怎么还没到？”
我早有预料，任何网购APP都能看到借风快递员的行程路线，包括快递员出没出发。
我才刚出门就有电话过来，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客户想要求我第一个给他送。
“请问你地址是哪里的呢？”
“东江湾二栋1402！”
我举着手机没说话，思考着怎么打太极。
东江湾是我路程的最后一站，我送快递都是由近到远派送，最先送鹅城一路的快递，这家伙一上来就给我出难题。
前方红绿灯过去就到鹅城一路，红灯亮起，所有车辆缓缓停下，我轻轻踩住刹车。
“得两个小时才能送到，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到。”
我说。
对方沉默了一阵，最后开口：“能先送我这吗？
我比较着急，可以加钱…”我拒绝了，并非我看不上那点钱，而是时间对我来说比钱更重要，按照路线派送要更快些，我不想绕远路而忽视其他地方的快递，这会让我心烦。
“抱歉，我们快递员是按照公司制定的路线走的，恐怕没法优先派送你的货。”
我像以往任何时刻接到催件电话那样冷静。
我抬起头，绿灯了，车子有序前进，人群停下步伐，我也扭动把柄。
对方并没有为难着我不放，他语气轻了些说：“尽快吧师傅，我等着你呢。”
我心中暗自发笑，恐怕这个世界上能让着急的人停下来等的只有快递员了吧。
“感谢理解，现在开车不方便聊，再见。”
我轻声说完，挂断电话。
4我推开玻璃门，慢步走了进来。
“你最近怎么总神出鬼没的？”
躺椅上的男人掀开脸上盖着的蒲扇，双眼微眯。
“知道这个点你在睡觉，本来想把快递丢到门口的，想了想万一被人捡走了呢？”
我耸了耸肩，神情自若走到会客桌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要喝茶自己泡，我睡会觉。”
老李翻了个身，“走的时候把我暂停营业的挂牌弄回去。”
我不说话，默默把弄着他的茶具。
我和老李的相识是在我第二次单人上路的时候，正逢午高峰。
着急派件，车开得很快，路上又堵。
我这人心烦的时候就会发神经，开着台三轮以为自己就是公路上的大哥大，什么车见了我都得减速让我先过。
可惜那次我遇见了硬茬，老李开着他新买的飞驰C极蛮横地把我挤到人行道上。
恰逢红灯，我不想等江新路的红灯，因为红灯有两分钟那么长，两分钟在不堵车的情况下我拐个弯就要到云山北了…于是趁着大家都减速的那个空隙，我猛拧把手就要从人行道冲到红绿灯前的人行道上。
那个瞬间世界好像放慢了百倍不止，在我的视线里，一台黑色飞驰C级拒绝了我的别车选择…我们就这么不可避免地蹭上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秃头从车里钻了出来，重重地关上门冲到我面前。
西目相对了一刻钟他才蹲下身去看他车身上的刮痕。
眼看就要绿灯，我们又在第一排，这么堵着也不是办法。
老李站起身，面无表情看着我，然后指了指前面路边停车的位置。
我点点头，心情差到极点。
我甚至就想在他车辆往前开的那刻立马拐弯往鹅城二路开，反正拍照也扣不到我三轮车的分…但我没有。
谁说着来的…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大哥…要不报保险吧…”我僵着脸说。
“你大爷的…你三蹦子哪来的保险报…干脆去看看你公司有没有给你买人身险吧…”那道刮痕最少有一公分，我虽然不懂补漆要多少钱，但我还是能认得出飞驰的…那标志性的三叉星辉…他打量着我，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那个摇头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在说这个穷鬼大概是没钱赔了…“我这车去4S店补漆大概要六百块钱。”
老李从口袋里摸出塔尖点上，“但我认识一个朋友，在他那里补漆只要两百。”
他打开收款码，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于是那天中午我损失了两百块钱。
而好死不死的是，我送的那个快递就是老李的…老李是开酒行的，平时店门敞开也就是做做样子。
其实他这种体量的酒行都有自己的圈子，赚钱一般靠熟人介绍。
某个公司开宴会或者办什么活动都是靠这个圈子里熟人拿货。
说白了老李就是赚个友情价。
我真的很佩服他，赚了这么多钱还抽塔尖，十块钱一包硬盒塔尖。
我默默泡茶，今天上午的派件结束了，难得的喘气，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下午一点西十五分。
“老李你车借我开开呗。”
我想了想，“出去兜兜风。”
“不借，你但凡向我借钱都行，但车不能。”
老李翻过身，微微抬起眼皮。
“为什么？”
“因为车子对我而言就和老婆一样，你会把老婆借给别人吗？”
我想了想，好像也对，哪有人会把自己老婆借给别人的，虽然我不懂这中间是否发生过什么故事，但不妨碍我胡思乱想。
“那你借我二十万，我去付个傲迪首付，剩下的我慢慢供。”
“你干脆把我这酒行拿去算了，我人你要不要啊？”
“人还是别了吧，你头太秃了，早上看到你反光会让我眼睛痛。”
“说人话。”
“辣眼睛…”老李叹气，又翻身回去，彻底没有了跟我聊下去的欲望。
我就这么坐着，一遍遍倒茶。
该死……我又想起张嘉欣了……人真的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会冲出来。
我仿佛看到了我心里有两个小人。
每一个都是我的模样。
他们有一个永远挂着笑脸，有一个永远挂着泪痕，就像真实的两个我。
突然间手机震了一下，把我从那种莫名的状态重新拉回现实。
我着急忙慌拿出手机，以为是哪个王八蛋又说没找到货。
是夏枝发的信息，她说：“看到你车停在绿业酒行了，吃饭了吗？”
我思考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瞎点，发了一条很傻的文字给她：“还没有，可能等下就吃，我在这里吃饭呢。”
停了一下，夏枝没再发信息过来。
我抱着手机，盯着聊天空白处又出神。
以往这个点都是老妈问我吃饭没，可她很久都没再给我发，可能是得不到我的回应，觉得没意思，所以才不发给我。
“我从家里带了饭，你不用出去吃快餐了，来我诊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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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阳，有蓝天，有看不到尽头的东江，也有夜晚会展开翅膀的鹅城大桥。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我。
我扫了一眼他发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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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没打算回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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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不想回他，就是感觉没意思，没别的原因，只要不是到迫不得己的地步，谁的信息我都不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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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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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次我遇见了硬茬，老李开着他新买的飞驰C极蛮横地把我挤到人行道上。
恰逢红灯，我不想等江新路的红灯，因为红灯有两分钟那么长，两分钟在不堵车的情况下我拐个弯就要到云山北了…于是趁着大家都减速的那个空隙，我猛拧把手就要从人行道冲到红绿灯前的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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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眼睛…”老李叹气，又翻身回去，彻底没有了跟我聊下去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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