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剑去哪啦

剧痛褪去的瞬间，许清听到了潮声。

不是港口岸边浪潮拍打礁石的惊涛，而是子宫般温暖的洋流包裹住全身。

他的意识落入碧蓝的大海，缓缓下坠，发丝如同水草一样向上漂浮，破碎的衣服如同盔甲上的鳞叶片片剥落。

血珠从指尖透出，化作海底的一片红珊瑚。

下坠。

肺叶残留的氧气化作珍珠串，从嘴角逃离，许清想要抓住这些气泡，却看见这些气泡每个都映出他生前的画面：儿时父母年轻面孔的喜悦、爱人锁骨边的红痕、被人推下栏杆后因死死抓住桥底立柱而泛白的手指。

下坠。

深海逐渐变得漆黑，水温变得刺骨。

有什么滑腻的生物在摩挲着脚底，许清低头看见许多人类被泡烂的面孔中虚无的眼眶正在盯着他。

他想怒吼，咸腥的海水灌入不存在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下坠。

突然有光。

“引血铸灵，赤霄不要让我失望，你将是我成为铸剑大师的第一件神兵，我要让天下武者以拥有你为荣。”

魁梧的苍南将身边被捆住的乞丐往铁炉中推，有些狂热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眼见灼热的铁水越来越近，昏迷中的乞丐终于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炽热的炉子，哪里还不明白昨天慈眉善目的大叔是个邪道中人，居然要用活人铸剑。

“饶了我，饶了我，我才十三岁，我还不能死，我娘还在等我回去，她生病了。

啊啊啊！”

高温一瞬间就突破了少年褴褛的衣服，暗红的铁水触摸肌肤时，只听“嘶啦——”一声，毛孔中的汗液与油脂混杂着血液被瞬间蒸发，爆出三指宽的白汽柱。

少年整条小腿像是被蒸汽化作的白蛇从外到内地撕咬，气体裹着皮肤的碎屑从炉子里喷出来，在空中化为细碎的黑雪从苍南紧紧盯着炉子的眼睛旁边飘落。

“我死了，我娘怎么办啊。”

在明白自己今天难逃一死后，少年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却在暗红的铁水中迅速蒸发。

五天前，金水城连城主都要恭敬对待的铸剑师苍南，无意间在城外碰到一场正道侠客追杀左道武者的戏码。

在帮助了侠客稍微阻拦了一下走投无路的武者后，他获得了一本邪道的秘籍或者说笔记——《启灵录》。

书中详细介绍了自称无咎老人的铸剑师尝试用活人铸剑的想法和验证记录，在书中，作者提到此法有违天和，但古籍记载曾有古国楼兰铸出魔剑与敌三千铁甲同亡的传说。

经过他的不断尝试，发现以尚未人事过的年少之人作为启灵材料最佳，在特定的时日中，铸造出的剑隐有灵性。

苍南看过秘籍后有所启发，结合自己的铸造技艺，只感觉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虽然无咎老人最后也没提到是否真正地铸造出灵器，但铸剑师手痒难耐，决定要尝试以此法突破长久以来没有动过的铸造境界，成为真正的铸剑大师。

在一个外出寻找人才的午后，苍南正巧看到跪在仁心阁为给母亲乞讨草药而被毒打的少年，本打算从旁边经过的铸剑师想起来自己的目标，于是制止了仁心阁的打手，将少年带了回来。

眼见着铁水漫过少年的腰部，铸剑师的神情愈发专注，这次铸剑他可是下了血本，主要材料他最为熟悉的寒铁和血纹碳，混入了一点他珍藏的天外陨石。

“你不得好死，哪怕这把剑被铸造出来，也会是弑主的魔剑！”

少年临死前凄厉地哀嚎着，腹腔脂肪层如滚油中的猪皮般疯狂鼓胀，油脂不断剥落，炸开一连串蓝绿色火星，飞溅的铁水粘附在胸腔肋骨上，冷却成黑红色瘤状物，像蟾蜍卵般密集蠕动。

苍南并不在乎少年临死前的诅咒，他稍微调查过了这人的背景，任家的弃子而己，他一旦消失，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而且如果真是魔剑，他反而要大摆筵席庆贺一番。

铸剑炉中升腾起青紫色的火焰，而后又很快消失，随之消失的是少年的躯体。

中年铸剑师强行稳住自己有些颤栗的面皮，将炉子中的铁水引入事先准备好的剑型熔模中，然后就是等待剑胚自然冷却定型了。

往日铸剑师铸剑为了节省时间，喜用寒铁矿在旁边加速冷却，这次他用最原始的手段等了一天一夜后，用手掌稍微测量了下熔模的温度，确认初时温热，久后烫手才敢开范。

像是回到了刚刚成为铸剑学徒的时期。

稍后，铸剑庐中响起了有节奏的锻打声音，首到深夜，随着铸剑师最后用来自苍云谷的死湖盐水淬火。

烧红的剑刃在水蒸气中不断发出嗤嗤的声响，朦胧的白雾消散后露出黝黑的剑身，上面缠着几道不是很明显的血纹。

苍南看着平平无奇的铁剑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有可能是神物自秽，不露锋芒。

苍南先是拿来磨剑石将剑刃研磨至镜面，在火光中，刃面反射出幽蓝色的反光，显示出所用材料的不凡，铸剑师却并没有将绷紧的面容放松。

他没有耽搁，拿起身旁兵器架子上的一把凡铁中阶的长剑砍向新剑的锋刃上。

铮——！

新剑嗡嗡作响，长剑断作两截，苍南却并不满意，甚至皱起了眉头，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声响代表着此剑锋利有余，韧性不佳。

铸剑师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忍住内心的些许不安和担忧，在祈祷一番后，将另一把凡铁高阶的长剑抽出来，再次对砍。

喀拉一声。

凡铁高阶的长剑破开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再看手中新剑缺口的大小隐隐之间竟然还大了不少，苍南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多日的研究，珍惜材料的投入和他突破大师的期待全部化作泡影。

这把剑顶天了也就是个凡铁高阶的品级，甚至还是这个品级里面稍微弱一点的次品，卖出去稍有不慎就能砸了他苍南好不容易在金水城打响的招牌。

铸剑师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是的，他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在这次锻造中大失水准。

虽然他每道工序都精益求精，用的还是最熟悉的材料混入高阶陨石，但结果不会骗人，一番努力下来只得到一把次品。

他随手将新剑扔在铁砧上，擦了擦汗后仔细回忆起来自己铸造过程中的失误，唯一的可能就是烧料阶段时候的火候了，他锻造了上千把长剑，掌握的火候自然是最精准合适的。

可就是这种常人求之不得的经验却在这次铸剑过程中害了他，苍南虽然仔细研读过《启灵录》中的锻造记录和过程，但是具体实践的时候过于紧张，不经意就忽略了秘籍中的火候把控，忽略了加入人体后铁水需要的温度与铁和碳的比例。

这次失败一点都不冤，甚至可以说在如此严重的谬误下，这把剑能成凡铁高阶己算是侥幸和陨铁名不虚传了。

“看来这次只能是当作经验和借鉴了。”

铸剑师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将手指插入乱糟糟的头发，抚着发根喃喃自语。

“噼啪！”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谁？！”

铸剑师随手拿起铁砧上的长剑，大步踏出门外。

一个略微有些矮小瘦弱的少年披着有些肮脏的围裙，己经跑到远处，听到身后声响渐近，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喊了一声：“师......师父。”

看清了来人，苍南渐渐握紧了手中的剑，当乌云彻底吞没月轮时，他的面容完全隐入黑暗，“你都看到了什么？”

学徒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落，在衣料上洇出冰凉的轨迹，像一条蜈蚣缓慢爬向尾椎。

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散发的铁锈味，“我......”话还没说完，脖子处动脉的鲜血己经喷涌而出，苍南虽然只是初入燃灯境的高手，却己经与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有云泥之别，对付一个凡骨境都没有的少年就是踩死一只蚂蚁。

苍南左手拖着学徒的尸体，慢慢回到铸剑庐中，却没注意到手中的长剑的异动。

学徒扩张的瞳孔中，最后一丝意识被剑身上的纹路抽离，化作一缕苍白的烟絮。

那烟絮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晕轮，如同肥皂泡裹挟着记忆碎片：父母的期许、死前的不甘……尽数被纹路吞噬。

“链接完成，永劫剑灵系统激活。”

机械音裹挟着亡魂的尖啸刺入混沌，蜷缩在剑髓深处的许清猛然惊醒。

他的意识被强行压缩成了类似数据流一般的存在，当然用这方世界的说法就是——剑灵。

剑名：赤霄剑主：苍南剑灵：许清劫运值：0/100特质：无技能：1.恶意（己关闭）：世界对域外天魔的恶意由剑主承担，当前自动关闭中，开启时稳定降低剑主十点，可积攒多日后瞬间爆发，标准气运之子气运值一百点（真实幸运）。

2.自我修复：可以通过获得当前世界上的部分有机物修复剑身，当前吸收项目——血液/灵魂。

3.进化：吸收带有劫运的灵魂自我进化，特殊的剑主灵魂会让赤霄获得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叮！

注意，当前获取特殊灵魂——任英，本该在母亲死后，因资质优秀被天云门酒道人收入门下作为振兴灵剑山的种子。

晋升凡骨境后为报复毒打并赶走母亲的任家大夫人，不顾师父劝导，埋伏在其必经之路，杀死任家两位凡骨境护卫后，割下大夫人头颅，于祭拜母亲途中伤势过重，含笑而亡，死后间接导致了任家被灭门。”

“获取劫运值，自动升级中~”“叮~升级完毕，当前赤霄己成为凡铁顶阶。”

剑身从黝黑色转为灼目的橙红，刃口蒸腾起硫磺味的热雾。

苍南指缝间渗出焦糊味，掌纹处的皮肤被烙出细密的烫伤水泡，如同被百只火蚁啃噬。

苍南连忙丢开长剑，惊疑地看着在地面上还在升温的赤霄，赤霄现在倒是符合它的名字了，整把剑如同晚霞后火烧的天空。

他顾不得被灼伤严重的手掌，燃灯境的高手己经可以初步忽视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了，仅仅盯着不断嗡鸣的赤霄，他有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所幸赤霄的动静虽然不小，但是此地偏僻，一时不需要担心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