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挂坠

腊月的哈尔滨，晚上能把人冻成狗。

李铁柱在出租车里搓着手，暖气的温度还没上来，车窗上全是白雾。

这桑塔纳是他从车队二手接手的，跑了六年，该坏的地方都坏过，该修的地方都修过，凑合还能再跑两年。

前天刚修了变速箱，为这事他跟老婆都快吵起来了。

"妈的，这天儿真他娘的冷。

"李铁柱搓着手哈气，盯着仪表盘发愣。

今天才跑了两百多块，连份子钱都不够。

这大冷天的，也没人愿意出门。

从东风机械厂倒闭后，这片儿越来越冷清了。

以前下夜班能排着队打车，现在好几条街就他一辆出租车。

掏出烟盒，最后一根红梅被冻得发脆。

刚想点上，对面"老马棋牌室"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两个醉醺醺的男人。

李铁柱赶紧把烟放下，打着方向盘靠过去。

"诶，哥几个，打车不？

这大冷天的，走着容易滑跤。

""不打不打，就这两步路。

"其中一个摆摆手，脚底一滑，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旁边那位扶了他一把，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李铁柱叹了口气，又把车停回原位。

这地方他己经蹲了两个小时，就等着棋牌室散场。

以前这里热闹，现在也没几个人了。

自打工厂倒闭，整条街的生意都不行了。

看了眼手机，老婆发来好几条信息："铁柱，回来的时候带两个馒头，明早超市要进货，得早起。

""对了，你那车还要不要修？

天太冷，我怕你半路抛锚。

""医院那个B超预约下周三，你记得请假。

"李铁柱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复，后车门突然被拉开，一股寒风夹着雪花灌进来。

一个女人坐进后座，穿着件红色羽绒服，醉醺醺的。

"师傅，去...去龙江路。

"女人说话有点大舌头。

"好嘞。

"李铁柱赶紧发动车子，"您坐稳了，这路上挺滑。

前面施工，得绕点路，您别介意。

"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的妆都花了，手里还提着双高跟鞋。

这年头喝多的女人不少，他也拉过好几个，有的是陪客户，有的是失恋，还有的是被人灌醉了。

不过这大冷天的，一般没人这么玩。

车开了没多远，后座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李铁柱把暖气开大了点，这大冷天的，冻感冒了可不好。

开到红绿灯的时候，他总觉得后面有辆面包车跟着，但也没多想。

"停车！

"女人突然喊道。

李铁柱赶紧踩刹车，车子在雪地上打滑，好不容易停稳。

这片是老旧小区，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话没说完，女人推开车门就冲出去，首接瘫在路边的雪堆里。

李铁柱一看不好，这大半夜的出事可麻烦了。

"诶，您这...起来吧，冻坏了。

"他下车去扶，"要不我送您进小区？

"谁知道女人突然抱住他的腿："哥...别走...你长得真像我前男友......"说着就要往上蹭。

李铁柱一低头，发现那面包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路对面，车里隐约有人影。

"您喝多了，快起来，这大冷天的......"李铁柱手足无措地往后退。

"装什么装！

"女人突然变了脸色，声音尖利，"刚才摸我腿的时候不是挺来劲吗？

还说要带我去开房！

""啥？

我什么时候......""救命啊！

非礼啊！

"女人的尖叫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这人耍流氓！

救命啊！

"几扇窗户亮起灯光，有人探出头来。

对面的面包车突然启动，车门拉开，下来两个彪形大汉。

李铁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遇上套儿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来了片警。

女人抱着膝盖哭得首抽抽，说他趁她喝醉耍流氓，还动手动脚。

指着膝盖上的淤青说是被他推倒时摔的。

那两个彪形大汉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亲眼看见他动手动脚。

"真不是那么回事！

"李铁柱急得满头大汗，"我是正经开出租的，您查查我的营运记录，我连她说的地方都没去过...""行了，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片警把他拷上了。

坐在警车后座，李铁柱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的出租车。

跑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坐在后排。

老婆的短信他还没回，这一去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一夜折腾，总算查清了真相。

那个叫杨蓉的女人是个惯犯，专门设局讹人。

本来盯着个开奔驰的去的，没想到碰上他这么个穷司机。

那两个大汉是她的同伙，专门在旁边作证。

但即便如此，杨蓉也不依不饶要赔偿。

说是被他推倒在雪地上，膝盖都摔肿了，不给钱就要闹到电视台去。

最后在警察调解下，李铁柱掏了两万块了事。

这钱是他和老婆好不容易攒下的，本来还想给车换个变速箱。

现在全完了。

钱刚转过去，天就亮了。

回到家，老婆孙丽华正在收拾超市，头也没抬："咋这么晚？

""车...出故障了，修了一宿。

"李铁柱咬着牙说。

他不敢说实话，怕老婆担心。

最近她总说肚子不舒服，他怀疑是有了。

"那今天别开了，好好休息。

"孙丽华放下记事本，"对了，王大勇来找过你，说有事谈。

"李铁柱点点头，心不在焉。

两万块啊，得跑多少天夜车才能挣回来？

正发愣的功夫，手机响了，是发小王大勇发来的信息："铁柱，听说你遇上事了？

来找我，我给你支个招，准管好使！

"李铁柱看着手机，犹豫了半天。

王大勇最近在南岗那边开了个地下游戏厅，专门搞那种打鱼机的。

他也听人说过，一晚上能赢好几千，就是不太敢去。

"铁柱，"孙丽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好像...有了。

""啊？

"李铁柱猛地抬头，老婆正低着头，脸有点红，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

手机又响了，王大勇催促："来不来？

现在这就有人等着呢，机器正热乎，有发财的门路！

"李铁柱看看手机，又看看老婆，突然下定决心，回复道："你等着，我这就来。

"走出超市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婆正在货架后面偷偷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