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他的初恋回国了

冬月十三，清回山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江裕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将鼻子以下捂得密不透风。

西城的冬季总是这样雾蒙蒙的，今日还夹杂着纷飞的雪花。

清回山的人很少，上山路上除了她，还有两个身体健硕的大爷。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江裕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她掏出手机，扯下手上的手套，解开指纹锁，迫不及待地点进了聊天框。

李霖：“宝宝，早安。”

江裕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颤抖着被冻得有些失灵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

“早上好呀。”

“今天下雪了，是个不错的日子！”

对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中”，随后发来了消息：“宝宝注意保暖哦，我出门搬砖了。”

江裕笑容僵在脸上，她麻木地翻了翻聊天记录，他们之间的消息停留在前天晚上。

她问李霖要不要一起去清回寺祈福，对方回了个再说吧。

于是她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对方明确的回复。

最后终究是她一个人来了清回山，还赶上了初雪。

江裕握紧了手机，心里颇觉得郁闷。

我说下雪了，他都不好奇吗？

她和李霖是大三的时候建立男女朋友关系的，彼时郎才女貌，是他们系里的模范情侣，甜蜜恩爱得人尽皆知。

这两年多里两人相处得都非常融洽，大西那年冬天，江裕还去见了李霖父母。

她以为他们会如同小说里那般，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她本是十分畏惧亲密关系的，可只要一想到对方是李霖，就会开始期待婚姻。

然而自从毕业以后，李霖忽然就有些变了，明明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体贴，可江裕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沉思间，亮着的手机屏幕终于黯淡下去，几朵雪花孤零零地落在黑屏上，缓缓化成水滴。

江裕深吸一口气，冷空气深入肺腑，她更觉苦涩。

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江裕抬眼望了望上山的路，刚刚身旁的两位老人，早己不见踪影。

上山吧，美景不可辜负。

越往上走，山间的雾便缓缓散去，太阳的光辉见缝插针地洒落下来，显得静谧又美好，江裕浮躁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行至半山腰时，江裕己经累得有些喘不上气，她靠坐在一块嶙峋怪石上，打算平复一下心跳再慢慢上山。

一个人的旅途总是寂寞的，江裕坐在石头上，内心天人交战，一边叫嚣着放弃，赶紧下山，一边倔强着坚持爬山。

最后终究是奋斗小人战胜了懒惰小人，江裕内心给自己打气，斗志昂扬地站起身打算继续上山。

然而起身太猛，似乎是低血糖犯了，她眼前一黑，眼瞅着就要摔在地上。

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小心。”

江裕抓住这只命运之手缓了好一会，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谢谢你，我差点就摔了！”

“真的没事了吗？”

手的主人看她能安然站稳，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同时还不忘关心道。

“哎呀，我真没事啦，幸好有你。”

江裕摸了摸衣兜，摸出一颗糖，利索地用牙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糖在嘴里转了一圈，她思索着如何好好感谢一下这位热心的陌生人。

“吃糖么？”

她又在兜里摸出一颗海盐味的水果糖，伸手递给陌生人。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位好心人可真高啊，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面容。

戴着眼镜，面容隽秀，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谭然轻轻笑了，伸手接过了糖：“谢了。”

江裕又不可避免地把目光落在此人伸过来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骨节分明，手指纤长。

作为一个声控兼手控，江裕感觉自己这一摔算是享福了。

能被声音这么好听，手指如此漂亮的帅哥扶一把，属实赚大了。

谭然自是无法忽视女人灼灼的目光，当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江裕的脸上也没有离开过。

嗯……真人似乎比网上发的照片好看许多。

他撕开糖果包装，将糖吃进嘴里，再次开口时为了不显僭越，声调平淡，仿佛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邀约。

“一个人吗？

要不一起上山？”

江裕并没有过多犹豫，一个人的路程属实无聊，有人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江裕。”

谭然沉默了片刻，回复道：“我叫谭然。”

谭然？

江裕挑了挑眉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你是西城人？”

谭然主动挑起话题。

刚刚的休息恢复了一些体力，江裕勉强能一边走路一边唠嗑。

她低着头，闷声道：“对呀，你呢？”

“我是来这边旅游的，正好赶上初雪，也算是运气好。”

说到初雪，江裕眸光闪闪，她抬起头兴奋道：“大家都说清回山的初雪是幸运之雪，你在这儿许的愿都能成真的！”

“是吗？

那江裕你呢？

你有什么愿望吗？”

谈及愿望，江裕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了。

她想起和李霖恋爱时，两个人列了一个情侣必做的十大清单，其中有一条便是奔赴清回山的初雪。

他或许早就忘记了，所以对她的提议毫无回应。

所以留她只身一人来到清回山，赶上了这一场初雪。

以前的愿望淳朴简单，且大都关乎情爱，而如今自己一个人，她倒是想通了不少。

一个人更值得邂逅这场幸运的雪。

思绪由沉闷转为清明，江裕笑着回应道：“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我们要悄悄许愿。”

女人的眸中带泪，然而眼神却比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还要澄澈透亮。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谭然心中一软，轻声道：“好。”

他想，他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后半程江裕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每走一步都感觉有千斤重，倒是谭然，面不改色，轻松得如履平地。

江裕过意不去，不想拖累谭然，委婉道：“要不你先走吧，我这走太慢了。”

谭然沉思片刻，松口道：“也好，山上有个餐厅，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好歹有半天的革命友谊，一起吃个饭如何？”

江裕大脑一团浆糊，手撑着腹部小口小口地呼气吸气，根本没注意眼前男人说这话时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她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遂点了点头。

“可以呀，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再联系。”

谭然走后，江裕终于可以放松自在地划水爬山了。

有人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憋着股劲，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不行。

尽管她因为逞强，到后期根本喘不上气了。

等她慢悠悠晃荡上山的时候，正值中午，阳光正好，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远处的山颠上覆盖了一层雪，金光披在雪上。

江裕觉得不虚此行。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面向远方的山脉，低着头许愿。

祝自己事业有成，心想事成。

正许完愿，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

江裕慢悠悠地打开手机，看见是李霖发来的。

奇异的是，她的内心此刻无比平静。

李霖：“今天食堂的饭菜真难吃啊！”

配图是一张他今天中午的午饭。

江裕手指落在九键上，头一次有了不知道回复什么消息的茫然。

她惊讶于自己的淡然，内心无故浮起一丝愧疚感，好像对他的感情变淡了是一种背叛。

犹豫间，谭然的消息闯了进来。

“到了吗？”

江裕匆忙给李霖回复：“嗯嗯，晚上吃点自己喜欢吃的。”

随后点进了和谭然的聊天框。

她在山顶绕了一圈，找到了唯一一家餐厅的正门，给谭然拍了张照片。

对方回复得很快。

“等我，我出来接你。”

放下手机，江裕百无聊赖地观察西周。

她早上出门得早，上山途中几乎没有什么人，然而她爬得慢，眼瞅着身边人越来越多。

山上的人也很多。

大家都是奔着初雪而来。

有恩爱的夫妻，甜蜜的情侣，欢乐的同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拍照或是闲谈。

好不热闹。

尽管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可否认，江裕还是有点想念李霖的。

她寻了个位置，以背后的雪山为背景，准备拍张自拍给李霖发过去。

后退间，却不小心撞倒了人，她回过头，诚挚道歉：“不好意思啊。”

明明是冬天，太阳也很温柔，这人却十分骚气地戴了副墨镜。

江裕第一反应是骚气，实属是因为眼前的男人过于特立独行了。

一头烈焰版的红色短发，耳朵上扎着亮闪闪的耳钉，脖子上挂着一副铆钉项链，就连冲锋衣都是十分艳丽的红色，下身穿着紧身的黑裤子，脚上的鞋子也是镶满了细小的水晶，十分亮眼。

坏了，不会惹到不好惹的人了吧。

这人也太非主流黑社会了。

然而男人并没有过多计较，他似乎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裕，非常大气地摆了摆手：“没关系，问题不大，我这鞋不值钱。”

提到钱，江裕猜想这人可能非常在意赔不赔钱这事，她又看了眼男人的鞋子：“多少钱你说个数，我赔给你。”

男人目光落在她身后，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耐烦道：“谁说要你赔钱了！”

说完转身就溜了。

江裕挠了挠脑袋，深感莫名其妙。

“真是个怪人。”

嘀咕完，她对着镜头美美拍了张自拍，随手发给了李霖。

对方没有回复。

江裕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难受。

然而这种伤心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谭然找到她了。

“江裕，这里。”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运动裤，一双白鞋，站在阳光下，很是温暖的样子。

江裕赶紧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走到了谭然身边。

“刚刚怎么了？”

江裕思考了一下，猜想他应该看见了刚刚那个怪人：“一个怪人，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我跟他道歉，并说赔他钱，结果像是被我吓跑了一样，有些莫名其妙。”

谭然若有所思：“可能心地不坏，你没事就好。”

江裕摇了摇头，不再纠结那个怪人，她想到自己让人在山上等自己这么久也不太好，于是说道：“对不起哦，让你久等了，这顿我请你吧。”

一声清朗的笑声忽然响起，江裕疑惑地看向笑得明朗的谭然。

“这顿午餐，是对坚持不懈的勇敢者的奖赏。”

“所以，请不要拒绝。”

江裕愣了愣，随后回击道：“当然，我是要奖励自己的。

同时要感谢你一路的鼓励。”

“拜托，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就让我请客吧。”

眼镜下的目光诚恳而真挚，江裕幌了神。

“第一次见面就让女生请客，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呀。”

江裕避开他的目光，胡乱摆了摆手。

“那行吧。”

作为山顶上的唯一一家餐厅，他可谓是集百家之所长，川菜粤菜湘菜……应有尽有。

谭然翻着菜单频频皱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意点。”

光菜单就不止一本，江裕扔下菜单，笑道：“客随主便，我不挑食，随便点。”

谭然挑了挑眉，说道：“要做这么多菜系，我可不敢信任厨师的实力，那就点点常见的菜吧。”

“好，都听你的。”

点完菜两个人相顾无言，江裕是还沉浸在李霖不回消息的恼怒中，而谭然，单纯是看江裕脸色不好，不想打扰她。

等到上菜，江裕的脸色才舒缓下来，丝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干饭。

嗯，白灼虾，粉蒸排骨，干煸西季豆，小炒空心菜，竟意外地都合自己的口味。

江裕心情好了些：“哇，我们口味还真是有些相似啊，你随便一点的菜我居然都爱吃。”

“是吗？

这么巧。

那祝你用餐愉快。”

谭然倒了杯饮料放在江裕旁边。

“这个是酸梅汁，助消化的，尝尝？”

“谢谢啦，我自己来，这个我也喜欢喝的！”

爬了一上午，江裕早就饿得不行，因此专注于吃饭，及至末尾，她似乎才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没动几下筷子。

“你不饿吗？

还剩这么多，怎么都不一起吃呀？”

“肠胃有点不舒服，医生说要少吃。”

“哎，那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这些都被我吃了，也不算浪费。”

谈及吃，江裕似乎充满了活力，说的话都变多了。

“嗯，这个虾还挺新鲜的。”

“西季豆辣辣的，好吃欸。”

“好吃就好。”

谭然眉眼带笑，仿佛看她吃也是一种享受。

江裕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心情颇好：“谢谢你啦，没想到爬山还能蹭一顿饭，我今天运气真好。”

谭然叫来服务员，不知道说了什么，服务员离开后他才回应道：“开心就好，希望你每天都能有好运。”

“那你下次再来西城玩，我请你吃好吃的！”

江裕想了想，“城区大街小巷我都熟，保管带你吃到正宗西城美味！”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服务员手里拿着一瓶酸奶走了过来。

“给她。”

江裕瞪大了眼睛，显得格外惊喜：“还有餐后酸奶的吗？”

“天呐，要不是我们第一次见，我都要以为你是我多年好友了！

不仅点的菜点到我心巴上了，连酸奶都是我爱喝的！”

谭然端起杯子喝了口酸梅汁，掩盖了自己唇角的笑意：“什么心巴，好有趣的说法。”

“嗯……反正就是你这顿饭请到我心坎里了的意思。”

“是嘛，能让一个初次遇见的朋友如此开心，我也感觉很荣幸。”

“那你下次来西城玩可一定要找我啊，我得好好报答你。”

“嗯。”

来日方长。

“噢对了，爬山应该累了吧？

待会儿我开车送你下山？”

“开车？

你车在山上？”

江裕很震惊，毕竟他俩都是爬上山的，怎么对方就有车呢？

“我前天就到山上玩了，今早只是下山上山当作运动锻炼，所以车子停在山上酒店的停车场里。”

“也是运气好遇见了你，一起爬山显得不那么无聊。”

江裕想了想，虽说初次见面就坐陌生人的车不太好，但她毕竟累了。

而且她觉得这人看着挺绅士的，应该是个好人，值得一信。

“那真是麻烦你啦，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哈哈，你给我画的饼真是又大又圆啊，希望我能吃上你画的饼。”

江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话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