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特有咒术

禅院家的后厨井台永远泛着铁锈味，青苔在石缝里蜿蜒成咒灵的形状。

绣球跪在水渍斑驳的青石板上，指腹碾着和服领口的血渍——那是今早替首哉处理咒灵残骸时溅上的，暗褐色的污痕像极了三年前他用烟头在她锁骨烫出的图案。

井水漫过手腕，冻得指节发白，却压不住小臂上新旧交叠的鞭伤传来的灼痛，那些半愈合的伤口在冷水中泛着粉白，像被咒力啃噬过的腐肉。

她盯着木盆里晕开的血色水痕，忽然听见廊角传来监工婆子的咒骂。

铜钥匙串撞击铁门的声响由远及近，绣着家纹的靛青布袜碾过结着薄冰的砖面，在她脚边投下佝偻的阴影。

"贱骨头又在磨洋工？

"婆子的竹条抽在井台边缘，溅起的水珠渗进她袖口，"首哉少爷的衣服要是洗不掉咒灵体液，就把你丢进地下室给新咒灵当饲料。

"绣球垂眸盯着水面倒影，蓬松的鬓角沾着洗濯粉，苍白的脸像朵被揉烂的山茶。

她温顺地颔首，指尖却在衣料下掐进掌心：上个月有个偷吃点心的小侍女被丢进去，三天后浮上来时皮肤全被咒灵侵蚀，眼珠成了两团浑浊的胶状物。

"是，妈妈。

"喉间溢出的示弱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鸟，却在婆子转身时迅速敛去眼底的阴鸷。

井水漫过肘部，她掀开洗得发透的粗布衣袖。

左小臂横七竖八的伤痕在冷光下无所遁形：五道平行的鞭痕是上个月替首哉顶罪的"赏赐"，螺旋状的烫伤来自锅炉房的蒸汽管，最下方那道月牙形的旧疤，是十岁那年被咒灵牙齿撕咬的纪念品。

这些伤口在她看来不是耻辱，而是生存的勋章——每道疤痕都标记着她在禅院的生存天数，以及她从多少次必死的局里偷来的生机。

指尖划过那道月牙疤，记忆突然被拽回三年前的雪夜。

禅院东巷的咒灵堆里，腐臭的涎水滴滴在她后颈，三只二阶咒灵正用分节的触须撕扯她的衣服。

首哉的笑声混着咒灵的嘶吼传来："杂种的血是不是甜的？

"他站在铁栏外，指尖捻着咒力火花，看她像只被踩碎翅膀的麻雀般蜷缩。

那时她刚满十岁，因为在首哉的马靴上抹了把泥，就被扔进这座用咒灵尸体堆成的活地狱。

咒灵的利齿咬穿她的小臂时，她终于学会了禅院生存的第一条铁律：不要相信任何上位者的怜悯。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在意识模糊前听见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鞋子碾过咒灵残骸的脆响由远及近，带着铁锈味的风扫过她的发梢，那个被称为"天与咒缚"的男人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拎着咒具刀柄将她扯出咒灵堆，任她摔在雪地上时丢下句："死了就丢去焚化炉。

"雪粒子钻进领口，她趴在结霜的草丛里，看着甚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咒灵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雪地上，红梅般的斑点逐渐被新雪覆盖。

身体在刺骨的寒冷中麻木，却清晰记得甚尔拽她时的力度——不是拯救，而是像拎起件破损的工具，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在禅院，连死亡都是上位者的特权，而她的命，不过是路边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

苍蝇的嗡鸣将她拉回现实。

井台边的野草丛里，几只灰蝇正围着她滴落的血珠打转。

她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雪粒落地，却比咒灵的嘶吼更冰冷。

十岁那年从咒灵堆里爬出来的夜晚，她躺在这片同样的草地上，看着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在雪地上，黑与白的交界线清晰得可怕——她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吃人的禅院，若想不被吞噬，就得让自己比咒灵更可怕，比上位者更冷酷。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碎瓷片，那是今早故意摔碎碗碟时藏起的。

锋利的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却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她用同样的碎片划破监工婆子的咒力穴位，成功在禁闭室多偷了半块发霉的面包。

疼痛是最好的清醒剂，能让她时刻记住：在禅院，眼泪换不来同情，只有让别人疼痛，才能为自己换来喘息的间隙。

远处传来少爷们的笑闹声，首哉的咒力波动震得檐角冰棱坠落。

绣球将整条胳膊浸进水里，任由冰冷的井水刺激着伤口，首到痛觉麻木。

她盯着水面下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发现左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淡紫色的咒纹——那是被咒灵血液侵蚀的痕迹，是三年前在咒灵堆里留下的印记。

这个发现让她唇角勾起冷笑：原来连身体都在提醒她，她早该成为怪物。

井台的石板缝里，钻出几株枯黄的野草。

绣球盯着它们在寒风中摇晃，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

那时她才五岁，母亲躺在狗窝的草堆里，指尖抚过她的发梢："绣球，记住，禅院的女人都是井台边的野草，被踩烂了就再从血里长出来。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曾是旁系的咒术师，因拒绝成为本家的生育工具，被灌下咒灵体液折磨而死。

父亲将她卖给禅院当女仆时，连句"保重"都没说，只是叮嘱她"别给旁系丢脸"。

暮色漫进后厨，灯笼的光映在她发梢，像圈苍白的光晕。

绣球捞出洗得发硬的校服，指尖在领口内侧缝了道暗线——明天首哉穿这件衣服时，摩擦会让咒灵体液残留的毒素渗入皮肤，虽然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他在咒术高专交流会上腹泻不止。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涌上一丝快感，就像去年她在首哉的茶水里掺了咒灵蜕下的皮屑，看着他上吐下泻三天，却只能自认倒霉。

狗窝的铁门在身后吱呀作响，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绣球摸黑躺在发潮的草堆上，听着远处传来阿樱的啜泣——那个总把饭团分给她的傻丫头，今天又因为替她挨了打。

指尖划过草席下藏着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她攒了三个月的咒灵牙齿，每颗都淬过从医疗室偷来的毒药。

她知道阿樱的善意是危险的温柔，就像禅院冬天的太阳，看着暖和，却能把人晒脱皮。

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绣球盯着掌心的咒纹，想起十岁那年从咒灵堆爬出来后，她在狗窝的墙面上刻下的第一笔："甚尔不是救星，是让我看清现实的镜子。

"从那以后，她学会了用笑脸伪装软弱，用颤抖的声音骗取上位者的轻视，却在暗处收集他们的弱点，像咒灵舔舐猎物的鲜血般，一点点攒够反击的资本。

井台边的血水滴在雪地上，渐渐冻成暗红的冰晶。

绣球蜷缩在草堆里，感受着伤口的抽痛。

她知道，明天监工婆子会因为校服的"瑕疵"惩罚她，首哉会因为身体不适而迁怒下人，阿樱会继续用同情的眼神看她——而她，会在挨打时咬住舌尖不发出惨叫，会在深夜里用碎瓷片划开新的伤口，让疼痛提醒自己：她不是禅院的女仆，是埋在淤泥里的恶种，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用带刺的藤蔓绞碎所有践踏她的人。

夜风穿过狗窝的缝隙，带来远处咒灵的低嚎。

绣球闭着眼，却看见十岁那年的自己在雪地里爬行，鲜血滴成蜿蜒的轨迹，像在绘制一幅通往地狱的地图。

那时的她以为，活着就是一切，可现在她明白，活着远远不够——她要在这淤泥里扎根，吸收所有的恶意与痛苦，让自己长成最毒的花，用花瓣上的露水迷惑猎物，用花茎的尖刺绞断他们的咽喉。

当第一颗晨星亮起时，绣球摸向藏在草堆深处的布包。

里面装着她三年来收集的"战利品"：首哉的咒具碎片、监工婆子的钥匙模子、旁系长老的密信残页。

这些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她逐渐冰冷的心脏。

她轻轻抚过布包上的紫阳花刺绣——那是从真希丢弃的旧物上拆下来的，象征着禅院嫡女的骄傲，此刻却成了她包裹野心的糖衣。

井台的水还在滴答，滴穿了石板上的青苔，也滴穿了她对善与恶的认知。

绣球知道，在这个咒力至上的世界，善良是最没用的咒具，而她早己学会了用恶的土壤培育自己的生存之道。

当晨雾漫进狗窝时，她睁开眼，眼底闪过比咒灵更冷的光——今天，又是她在禅院偷来的一天，而她，会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为未来复仇的养料。

淤泥之下，恶种正在发芽。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蜷缩在雪地里的小女孩，而是学会了在伤口上撒盐，在痛苦中织网，用他人的轻视当梯子，一步步爬上这座吃人的堡垒。

总有一天，禅院的人会明白，他们踩进的不是泥潭，而是埋着炸药的坟场，每一粒他们扔下的石子，都会成为引爆自己的导火索。

而现在，她只是个在井台边搓洗血迹的女仆，手腕上的伤痕在晨光里微微发疼。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指尖在衣料上揉出更深的褶皱——就像她揉碎了自己的灵魂，只留下一具装满算计与恶意的躯壳，在禅院的淤泥里，静待花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