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的感情

第一章 断线风筝羊粪蛋在枯草堆里滚了三圈，王大喜的胶鞋准确踩住那个黑疙瘩。

初春的北风卷着沙粒子往脖领里钻，他裹紧褪色的军大衣，数着羊群往半山腰移动。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

背景音里能听见搓麻将的哗啦声："村东头老刘家二小子考上街道办了，

你三舅说县里招畜牧局的岗..."大拇指悬在屏幕上三秒钟，终究没按下返回键。

山脚下的自建房贴着粉色瓷砖，那是去年刚翻新的婚房。新娘是隔壁镇小学老师，

新郎在省城做程序员。王大喜看着屋檐下晃动的红灯笼，

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工地上绑钢筋时，工头老马拍着他肩膀说"你小子要是考上编，

现在这楼盘能分你半层"。暮色漫上来时，他在羊圈墙根发现半瓶二锅头。

塑料瓶身被晒得发脆，酒液混着泥沙灌进喉咙，火烧的感觉从胃里腾起来。

迷糊中去年冬天在市立医院，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主任医师指着CT片说："腰椎间盘突出到这个程度，别说爬脚手架，

搬箱矿泉水都够呛。"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微信弹出新好友申请。头像是朵红玫瑰，

验证消息写着"小哥哥还记得蓝湾会所的雪茄房吗"。王大喜的手指抖了一下，

酒瓶骨碌碌滚进羊粪堆。那是个暴雨夜。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细碎的光斑，

真皮沙发吸走了他工装裤上的潮气。穿真丝睡袍的女人用脚趾勾着他的皮带扣，

香槟酒从锁骨流到小腹。"你们这些做题家啊..."她笑得花枝乱颤，

胸前的钻石吊坠差点甩进冰桶，"刷题刷傻了？不知道什么叫捷径？

"山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王大喜摸到口袋里的准考证。第三次国考成绩昨天出了，

行测56，申论63。羊群不知何时围拢过来，头羊的犄角蹭到酒瓶，发出空洞的撞击声。

第二章 错位齿轮省图书馆三楼自习室的暖气片在嗡嗡作响。

王大喜把冻僵的手掌贴在发热的金属外壳上，

看着玻璃窗上的冰花被热气呵出个硬币大小的洞。

角落里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在啃煎饼果子，葱花香混着油墨味飘过来。"能借支笔吗？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王大喜抬头时，

姑娘羽绒服袖口蹭到的酱汁正巧落在他摊开的申论范文上，

油渍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标题上洇开一朵梅花。任音丽盘腿坐在塑料凳上，

褪色的牛仔裤脚堆在马丁靴口。

笔时带出一串东西：缠着粉色水钻的手机充电线、印着网贷广告的纸巾包、半管变色润唇膏。

王大喜注意到她指甲盖上斑驳的亮片，和蓝湾会所包厢里那些姑娘们的一样晃眼。

"你也在备考？"她翻着王大喜批注密密麻麻的《行政能力测验》，突然笑起来，

"这套模拟题去年就换考纲了。"羊绒围巾滑落的瞬间，王大喜看见她锁骨处未消的淤青，

形状像枚月牙。晚九点的闭馆音乐响起时，任音丽正用美工刀削2B铅笔。

刀刃突然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准考证的证件照上。王大喜从帆布包里翻出创可贴，

瞥见照片里的她穿着某银行制服，胸牌上的金漆已经剥落。"请你吃关东煮？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待付款页面显示着某直播平台余额。夜市摊的霓虹灯下，

王大喜发现她右耳垂缺了个口子，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扯掉了耳钉。

砂锅里的鱼豆腐在咕嘟冒泡。任音丽突然撩起刘海，露出贴着退烧贴的额头："你相信吗？

我做过三年的大堂经理。"她掏出身份证按在油腻的桌面上，"看，1995年的，

是不是比现在年轻十岁？"王大喜盯着证件地址栏"春风巷17号"，

那是城中村最密集的违建区。穿貂皮大衣的老板娘过来添汤时，

任音丽迅速把直播用的补光灯塞进双肩包，铝合金支架在包里支棱出尖锐的轮廓。

回程公交车上，她靠着车窗睡着了。手机从指间滑落，

锁屏界面弹出条新消息："张总说上次直播效果不错，明晚八点老地方"。王大喜别过头，

看见车窗倒影里她睫毛在不停颤动，像是被困在梦魇里的蝴蝶。"喂，"任音丽突然惊醒，

鼻尖几乎撞上王大喜的肩膀，"你相信公务员考试真有捷径吗？"没等他回答，

她又自顾自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下车时她的帆布鞋带散了，

鞋面上用修正液涂改过的耐克标志在雪地里一闪一闪。城中村握手楼的电梯停在13层。

任音丽摸钥匙时，防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穿珊瑚绒睡衣的胖女人堵在门口："小任啊，

上个月的水电费..."话音未落，里屋传来婴儿啼哭和男人的咒骂声。王大喜站在楼道里，

看着声控灯明明灭灭。任音丽从门缝里递出个塑料袋："这套华图密卷我刷完了，你要不要？

"卷子边角沾着口红印，翻开内页，某道图形推理题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哭脸。凌晨三点，

王大喜被消息提示音吵醒。任音丽的朋友圈更新了张模考试卷截图，

配文"第三次一定能过"。他点开大图放大，发现照片背景里有半盒拆开的艾司唑仑，

药盒旁边躺着支注射用葡萄糖。第三章 错题笔记城中村出租屋的霉斑在天花板上蔓延，

像一张不断扩大的蛛网。王大喜用毛巾裹住漏水的空调管，

转头看见任音丽正对着化妆镜画眼线。镜框边沿卡着张便利贴，

写着"今日学习计划：晨读时政3h，模考套卷2套"。"帮我看道题。

"她突然把平板电脑转过来，

屏幕上是道结构化面试题：如何看待基层工作中的"痕迹主义"。王大喜刚要开口，

发现她耳麦指示灯亮着，直播间弹幕正在快速滚动。弹窗广告突然跳出来，

某公考培训机构推送的"VIP保过班"在屏幕上闪烁。任音丽迅速切回桌面，

壁纸是张PS过度的证件照，蓝底白衬衫的领口被修图软件拉得变了形。"你腰伤犯了？

"她突然指着王大喜按在后腰的手。暖气不足的房间里，他秋衣后背洇出冷汗，

止痛贴的薄荷味混着隔壁传来的螺蛳粉味道在空气里发酵。两人挤在二手书桌前刷题时，

楼下的彩票店正在放《好日子》。任音丽的手机在振动，屏幕上来电显示"信贷经理陈"。

她按下静音键，笔尖把申论稿纸戳出个窟窿："这题乡村振兴案例，

抄去年感动中国人物事迹能加分吗？"王大喜从帆布袋里摸出膏药，

瞥见塑料袋里露出的CT报告单。医生建议手术的红章被咖啡渍晕染，

和任音丽扔在垃圾桶的玻尿酸针剂说明书叠在一起。深夜的便利店，

任音丽对着冰柜玻璃整理刘海。王大喜在货架间数着促销价签，

听见她在收银台前说："要最便宜的烟。"店员递过来的薄荷爆珠被捏扁了半盒，

她撕烟纸时指甲缝里还沾着申论金句摘抄的荧光笔痕迹。"你知道面试班多少钱吗？

"她突然朝空中吐烟圈，白雾笼住安全出口的绿光，"三天两夜，八千八。

"自动门开合的瞬间，王大喜看见她手机锁屏上的倒计时软件显示"距省考还有47天"。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换了新海报，某国企招聘启事盖住了两人去年国考的考场信息。

任音丽用马克笔在玻璃上描准考证号，数字"3"的尾巴拖得太长，像条扭曲的寄生虫。

暴雨突至的傍晚，他们被困在人才市场门口。LED屏滚动播放着"三支一扶"报考指南，

任音丽突然笑起来："我老家真有片核桃林，要是考不上就去支农。

"她卫衣兜帽里落出几粒抗焦虑药，在积水里泡成淡蓝色泡沫。王大喜弯腰捡药时，

后腰传来熟悉的刺痛。雨幕那端，任音丽正踮脚去够宣传栏顶端的招考公告，

牛仔裤腰上露出半截黑色束腰，勒痕像道永远填不满的申论答题线。

第四章 置换城中村超市的临期食品货架前，任音丽用美甲刀划开酸奶生产日期喷码。

王大喜往购物篮里放了两袋速冻水饺，看见她毛衣袖口脱线的金丝在监控镜头下反光。

"你猜我今天刷到谁了？"她突然把手机怼过来，屏幕上是蓝湾会所领班的朋友圈视频。

镶钻美甲划过玻璃转门，背景音里有人喊"张总您的雪茄"。王大喜手里的饺子袋发出脆响，

冷链冰晶簌簌落在开裂的瓷砖缝里。自习室管理员来收电费时，任音丽正在直播图形推理题。

打赏特效炸开的瞬间，她抬脚勾住王大喜的椅子："就说你是我表弟啊。

"充电线缠住她脚踝，露出袜子破洞处结痂的冻疮。深夜的打印店，两人缩在复印机旁取暖。

任音丽突然抽走王大喜的身份证："你政审材料缺失业证明。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雾扑在扫描仪玻璃上，

映出印着"某银行理财经理"的名片从她包里滑落半截。

王大喜在劳动仲裁委门口等了三小时。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踩着积雪走来，

递给他盖假章的离职证明："小任让我捎给你的。"化雪剂混着香水味钻进鼻腔，

他认出这是视频里给张总递雪茄的手。城中村拆迁补偿协议下发那天，

任音丽搬回台二手惠普打印机。王大喜整理散落的申论范文时，

发现废纸堆里藏着撕碎的体检报告——甘油三酯数值旁用红笔标注着某岗位体能测试标准。

"今晚我不回来。"她往行李箱塞面试套装时，防尘罩里抖落出注射用生长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