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天算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青石板路染成墨色。

苏砚把最后一块"观天阁"的雕花门板卡进凹槽时，檐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

他抬头望了望暗沉的天际，六月的雨裹着槐花香扑面而来。

阁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师父，该换艾灸了。

"苏砚攥紧口袋里温着的药包，指节抵着红木楼梯扶手上经年累月形成的包浆。

二楼窗棂透出的昏黄光影里，隐约可见墙上悬挂的二十八星宿图正在无风自动。

床榻上的老人蜷缩成虾米状，灰白胡须沾着暗红血渍。

苏砚熟练地掀开老人后腰处的青布衫，三枚扎在命门穴的银针正在高频震颤，针尾缀着的朱砂珠在皮肉间灼出缕缕白烟。

"砚哥儿..."老人枯槁的手突然钳住苏砚手腕，力道大得不像垂死之人，"子时三刻，会有人送来..."话音未落，整条朱雀街的野猫突然齐声哀嚎。

苏砚冲到雕花木窗前，只见雨幕中十二盏长明灯笼次第熄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街角那尊缺了半张脸的貔貅石像前。

铜铃声骤然大作。

当苏砚举着应急灯冲下楼时，檀木柜台前己站着个蓑衣人。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汇成珠帘，那人腰间别着的青铜罗盘正在渗出水银般的流光，在青砖地面蜿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赊刀。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锈蚀的铜壶里倒出来的。

苏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师父说过，真正的赊刀人三十年现世一次，留下的不是刀，是谶语。

应急灯惨白的光圈里，一柄缠着红绳的断头刀被拍在柜台上，刀刃映出蓑衣人青灰色的下颌——那里有道蜈蚣状的陈旧刀疤。

"七星倒悬日，天命归位时。

"蓑衣人的指甲划过刀背，锈迹剥落处露出"洪武二十七年制"的铭文，"等应谶之人来取刀，告诉他..."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砚转身的刹那，应急灯突然爆出一串火花。

等他在黑暗中摸索到电闸，柜台前只剩下一滩泛着银辉的水渍，那柄断头刀正插在师父常年打坐的蒲团上。

雨声中混入了金属摩擦的细响。

苏砚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刀柄内侧嵌着的七枚铜钱突然自行翻转，组成个诡异的卦象。

当他借着手机闪光灯细看时，铜钱表面的"嘉靖通宝"字样正在缓慢蜕变成"天命通宝"。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却见师父倒在一地碎瓷片中。

老人胸前挂着个从未离身的檀木盒，此刻正发出类似蝉鸣的嗡响。

更诡异的是，那些溅在星宿图上的血珠，正沿着二十八宿的轨迹缓缓蠕动。

"记住...盒开之时..."老人的瞳孔突然泛起紫芒，指尖在苏砚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归墟...要来了..."话音未落，整面星宿图轰然坠落。

苏砚扑过去接住老人的瞬间，瞥见窗外闪过三道黑影——他们撑的油纸伞上，隐约绘着饕餮纹。

后半夜的雨声里多了铁链拖地的声响。

苏砚把师父安置在藤椅上，转身去取止血散时，檀木盒突然弹开一道缝隙。

盒中溢出的蓝光在墙面投射出巨大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对应着古玩城七家店铺的位置。

当他试图合上木盒时，指尖传来灼痛——盒盖内侧用金漆写着"苏"字的地方，正在渗出墨汁般的液体。

寅时的梆子声响起时，苏砚在铜镜前看到自己额间浮现出淡金色纹路。

那纹路像极了师父临终前用血在他掌心画的符号，只是当他想凑近细看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谁？

"铜镜恢复平静时，苏砚才发现自己后背己完全湿透。

他抓起柜台上的桃木镇纸，却听见地下室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

等他举着蜡烛走下石阶，只见那柄断头刀正插在师父封存多年的青铜鼎上，鼎身铭文泛着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