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破尘

青石镇的百年老槐在飓风中拦腰折断时，陆昭明正用指甲抠挖乱葬岗焦土里的碎骨。

十七岁少年嶙峋的脊背布满紫黑色雷痕，最深那道横贯肩胛的伤口里，森白肋骨若隐若现。

雨水裹着铁锈味渗入深坑，在触到坑底蜷缩的焦尸时腾起青烟——那是三年前母亲替他挡第七次天劫留下的遗骸。

掌心半块残玉沾着褐斑，是三日前从荒庙垂死老者怀中所得。

那日他捧着最后半碗糙米粥喂进老者干裂的唇，对方突然暴起攥住他手腕。

浑浊瞳孔映着天穹雷云："太虚...引雷...青冥山..."喉间咯血咽了气，怀里的玉珏却烫如烙铁。

轰隆！

雷鸣炸响的刹那，左肩血莲印记骤然灼痛。

陆昭明抬头望去，铅云裂开十八道金紫裂隙，犹如天罚之眼。

往年子夜方至的劫雷，此刻未时三刻便己躁动。

"哥！

"嘶哑的哭喊刺破雨帘。

乱葬岗边缘，陆雨婵抱着粗布包裹踉跄奔来。

十五岁少女右臂缠着的麻布渗着黑血，七天前为采黑风崖的九死还魂草，毒荆棘在她小臂划出三寸伤口。

此刻草鞋深陷泥沼，每拔足一步都在地上印出血痕。

陆昭明瞳孔骤缩。

七年前雨夜，母亲也是这样扑向正渡第三次天劫的自己。

当第九道雷霆劈落，怀中只剩焦枯手骨，翡翠镯子嵌在碎玉般的指节间。

那些迸溅的玉屑至今仍在他掌心留着青痕。

"退！

"少年喉间滚出兽吼。

血莲印记绽开妖异红光，十丈内雨幕瞬间蒸成猩红血雾。

这是天弃者濒劫时自生的禁域，活物踏入即成劫雷引子。

陆雨婵在血雾边缘急刹，粗布包裹凌空抛来。

褪色红绳缠着青铜短剑，饕餮吞口处玉珠残缺——正是父亲悬于房梁二十载的"却邪"。

剑身铜锈间浮着星斗纹，近柄处刻"镇八方邪祟"五个虫鸟篆。

"地窖剑匣里..."少女突然呛出黑血。

三日前偷尝兄长的药汤，此刻鸠毒终是发作。

第二声雷鸣吞没尾音。

陆昭明接剑刹那，铜锈竟顺雷痕攀爬。

暗红锈迹在胸口交织雷霆图腾，怀中《太虚引雷诀》无风自动，泛黄纸页浮现金篆。

文字化作游鱼入瞳，识海顿起滔天巨浪。

少年忽而低笑。

十七载积攒的雷霆残劲，此刻在经脉奔涌如龙。

那些催命符般的天劫伤痕，原是未成的古老符箓——每道雷痕皆为引雷阵眼，每次天劫俱是淬体熔炉。

云中雷眼彻底睁开。

第一道劫雷劈落时，陆昭明逆光冲天。

却邪剑铜锈在雷火中剥落，露出流转星辉的剑身。

本该撕碎肉身的雷霆，此刻顺剑锋灌入雷痕。

骨骼发出玉磬清鸣，游走血肉的电蛇映得肌肤透明。

"太虚引雷，以劫破劫！

"嘶吼声中，九枚残缺雷纹在背后显现。

这是《太虚引雷诀》记载的"九霄雷印"，正鲸吞天劫之力。

第六道雷霆贯体时，体内响起枷锁断裂声——困扰天弃者数百年的血咒枷锁，竟被雷劲撕开豁口！

左肩血莲渗出金液，顺雷纹蔓延全身，在皮肤结出细密鳞甲。

陆昭明忽嗅浓重铁腥，抬眼望见三十里外青冥山巅，夜空凝出巨大血莲虚影，与肩头印记共鸣震颤。

......青冥山巅，五名玄衣修士围跪青铜棺椁。

棺盖雷纹正被血色脉络蚕食，为首老者手中罗盘疯转。

"天劫轨迹..."话音未落，七窍突渗黑血，腰间玉佩炸裂，露出半截青灰指骨。

山腹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萤蓝光点自地脉裂隙涌出，在血莲虚影下凝成三丈人形。

虚影抬指点棺，五根镇魂钉接连迸飞。

最末的修士躲闪不及，右眼被铁钉贯穿，惨叫着坠入骤然开裂的地缝。

"七煞锁魂！

"老者甩出杏黄旗，地面却裂开蛛网纹。

岩浆裹着白骨喷涌，某个沉睡千年的存在正在苏醒。

祂的吐息化作飓风，整座山脉簌簌颤栗。

......第九道劫雷竟是纯粹的黑。

这道雷霆扭曲空间，所过处雨水凝成冰晶悬浮。

陆昭明横剑格挡，却邪剑突颤若龙吟。

剑脊睁开九只血瞳的刹那，黑雷与剑锋相撞迸出时空裂隙。

少年见自己立于尸山血海之巅。

万千神魔残躯跪伏脚下，断刃插遍苍茫山川。

天际垂落百丈锁链，正将遮天蔽日的身影拖入深渊。

那存在蓦然回首，额间血莲比他肩头印记妖艳百倍...幻象消散时，陆昭明跌回焦土坑。

雷纹己补全三成，血莲印记淡去大半。

他摸索着抓住半截焦骨，掌心血迹竟在骨面灼出莲花烙印——与青冥山青铜棺椁纹路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