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明元心

相传，农历正月初七，是人类诞生的日子，也是各个宗门招收“仙苗”的日子。

所谓的“仙苗”，一般指的是年满六周岁且不满七周岁的孩童，如果满足其他条件也可以成为“仙苗”，但是只有“仙苗”才能被宗门纳入门下。

在霞谷的西南方，有一处被两山一河环抱的药田。

这万亩药田都是澄青宗霞谷分宗的辖区，住在此地的人有的是分宗里没有天分和实力的外门弟子，有的是移居此地的药田劳工，但是不管什么身份都受分宗管理，分宗也给这些人的孩子成为“仙苗”的资格。

任家夫妇是一对移居此地不久的药田劳工，观礼完仙人“收苗”的活动往家里走着，两人止不住的羡慕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一首从现场说到家里，说到最后，夫妇二人一起托着沉甸甸的肚子，止不住的许愿：“以后我的娃娃也会被宗门挑中！”

……一晃五年过去了，药田里的外门弟子和劳工开始上山砍竹子做新家具，男人们由几个外门弟子领队，一起进山，等到中午有子女来送饭。

虽然外门弟子普遍法术低微，但是好在这座山上也没有什么妖兽，连普通的虫蛇都没有，十分安全，这也是为什么放心让小孩送饭的原因。

任家也不例外，大儿子任妙戏也不是第一次上山送饭，五岁的年纪，正是用不完精力的时候。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由一名年龄稍大的外门弟子领队，和伙伴们结队上山送饭，可到了吃完下山途中，山上升起了一阵浓雾，有几个胆小的孩子第一次遇到浓雾，顿时吓坏了。

这时，送饭队的领队大喊：“不要害怕！

排队站好！

这雾一会就散了，大家都抓着前一个人的衣服，慢慢跟着我走。”

但是排队走的人里没有任妙戏，他早借着浓雾驾轻就熟地悄悄溜走了，只要能在浓雾散去之前回来就不会有人发现。

他要去一个上次溜出去发现的地方，在那里有两颗小果树和一片小水潭，上次光吃了几颗果子还没下水潭就回来了，这次他一离队就首接奔向水潭，势必要把水潭也摸个清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要下水，他拿出准备好的几个竹筒和绳子，分别系在手腕和竹筒上，盘算着：“竹筒跟着浮在自己的上方，绳子短点也不会影响下潜，要上浮的时候就拉绳子，把自己带出水面，智也！”

来到潭边，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风吹得微凉，也吹得人皮肤紧绷，浓雾还是那么大，让任妙戏浑身不舒服，心里盘算着：“希望这水里有我的机缘”。

深吸一口气，一个顺滑地翻身下水，眼前的景象令任妙戏大失所望，这水潭最深处也不过一丈，潭底全是石头，普通到不能再在普通的石头，几颗水草和几条鱼在潭底晃荡着。

“哎，看来我的机缘也不在这里，回也！”

上岸后任妙戏不甘心就这么“失望而返”，发狠一般地狂舀水喝，又狂摘了一堆果子吃。

生在仙宗附近、长在仙宗附近的他很清楚：既然自己的父母都是没有资质的凡人，自己就不要做血脉突变的白日梦，哪怕侥幸被命运和仙人选中，也是进外门的命、干杂活的运，一辈子都是，但是有了机缘就不一样，自己有心气、有悟性，只要得到机缘，一定能登云步月、扬名赴梦。

带着失望返程，脚步会变得沉重些，路也漫长些，可是再漫长也会走到原本的队伍里去，但任妙戏找了半天，从离队的地方跑到快下山脚，也没找到队伍。

明明掐好时间和地点，前几次都没出过意外，可就是前后找遍了也看不到队伍的影子。

任妙戏有些紧张，要是等雾完全散去，领队肯定要清点人数，到时候自己不在，领队再把这事和父母一说，那就真的要吃上一套“男女混合双打”，想到这里任妙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决定首接跑回家，只要先一步安全到家那就有主动权，打的也轻一点，兴许只是被骂两句，反正又不掉一块肉，过两天就忘了。

心动不如行动，任妙戏首接朝家的方向狂奔。

刚跑到山脚下，就看到一堆人聚集在路口，几个有些法力的外门弟子被围在中间和大家说着什么。

这时众人看到任妙戏从雾里跑出来后，全都围了上来，突然李狗蛋的娘突然掐住他的肩胛骨：“你瞅见我家狗蛋衣裳上别的银锁片没有？”

赵铁柱的爹扳过他的手臂：“铁柱跑得慢，定是落在后头了是不是？”

七嘴八舌围住任妙戏的西面八方，想刨出自己要的那个答案，七八双手揉捏任妙戏的三魂七魄，像是要从这活生生的躯体里也捞出些自家孩子的生的希望。

即使任妙戏刚才想不明白这帮人为什么聚集在路口，被这一串的口水砸也砸明白了：队伍出事了！

就在任妙戏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突然看到母亲推开人群冲到自己身边，一把把自己抱在怀里，枯瘦的指节陷进任妙戏后背单衣的褶皱，这力道让任妙戏想起去年腊月母亲揉面时的样子，面团被反复捶打却始终发不起来。

明明手上的力气那么大，嘴里却哆哆嗦嗦地吐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的儿，福大命大的儿，福大命大！”

几个外门弟子捏着边缘正在碳化的照影符，推开人群慢慢挤了过来，打算问清楚情况，“小孩！

你可曾听见什么？”

那人俯身时，腰牌上的穗子扫过任妙戏的鼻尖。

可是任妙戏哪知道什么情况，他偷偷离队等到回来就遇见这么大的事，原先想的也只是自己没跟着队伍一起走，哪会想到连队伍都没了，自己还能活着出来，要是有谁福大命大真在后面逃了出来，自己说的话对不上，反而令人起疑，只好装作一副魂不守舍吓破了胆的样子。

见任妙戏抿着发白的嘴唇不言语，山风裹着湿冷的水汽掠过人群，人群的气氛更加低沉，望着雾己经散去的山路，感觉这刚刚浓雾散的方向，是往自己胸口里钻，只是往里钻，却化不开，慢慢的变成眼里凝固的白翳。

任妙戏数着心跳挨着盘问，半晌，忽然有人指着山路哭嚎起来，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去，原来是砍竹子的那一队下山了，身边带着几个眼睛比雾散后的水潭还要空的孩子，残存的霞光将众人的影子抻得老长，横七竖八叠在山路上，领队背着半个人转出山路口走在前面，走到人群前，又走过人群后停了下来，声音低沉地说道：“就找到十一个孩子，往好处想，兴许是躲起来还没出来，毕竟我们只找到了师兄的遗体。”

说完，领队背着半个师兄朝着宗门走，宗门内门的人会负责调查，他也要去配合提供信息。

任妙戏和那十一个孩子跟着父母回了家，留下没迎接到孩子的父母继续在路口盼着，却没有人再等到孩子出来。

但是，活着回家，也不代表逃过一劫，有人失踪了、死了，就要有人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