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招手要食物

野生动物园的兽医赵明第一次见到那只黑熊时，它正蜷缩在运输笼的角落，

左后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腐肉的气味。即使受伤，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仍然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说是老猎人李德福在林子里打到的，

"运输员擦了擦汗，"本来要剥皮卖钱，发现这熊有点特别，就联系了你们动物园。

"赵明蹲下身，透过铁栅栏观察这只体型中等的亚洲黑熊。当他的目光与熊相遇时，

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脊背——那眼神太专注了，不像普通动物面对人类时的恐惧或愤怒，

而像是在...研究。"周伟！新来的熊到了！"赵明回头喊道。

周伟慢悠悠地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夹着半截香烟。他三十出头，

却已经有了中年人的油腻感，T恤下摆露出的啤酒肚上挂着动物园的工牌。

他眯眼看了看笼子里的黑熊，嘴角撇了撇。"又是个赔钱货，"他吐出一口烟，

"这种普通黑熊有什么展览价值？还不如上次那只白虎。"赵明皱了皱眉："先处理伤口吧，

感染已经很严重了。"周伟不情不愿地放下烟头，从工具间推来麻醉枪。黑熊看到枪管时，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身体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周伟。"嘿，这畜生还挺镇定。

"周伟咧嘴笑了，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他举起麻醉枪，却没有立即射击，

而是像猫戏老鼠般慢慢移动枪口，看着黑熊的视线跟随枪管转动。"周伟，别玩了。

"赵明忍不住说。麻醉针终于射入黑熊的肩膀。十分钟后，当黑熊瘫软在笼子里，

赵明开始清理伤口。伤口很深，像是被某种利器划伤，已经感染了几天。

"李德福说他是自卫，"运输员在一旁解释，"说这熊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

他不得已开了枪。"赵明没有回应，专注于清创。当他碰到一处特别深的伤口时，

即使处于麻醉状态，黑熊的爪子还是抽搐了一下。

赵明注意到它的前掌有些特别——掌心的肉垫纹路异常清晰，几乎像人类的指纹。三天后，

黑熊被转移到了临时笼舍。动物园给它起了个敷衍的名字"大黑"，

计划等伤好了再安排正式展区。周伟被指派为主要饲养员。"吃饭了，畜生。

"周伟踢了一脚铁栅栏，将一桶混着烂菜叶的剩饭倒进食槽。黑熊慢慢挪过来，

受伤的后腿仍然不敢用力。赵明站在不远处记录观察日志，

看到周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扔进了食槽。黑熊低头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后退几步。

"你加了什么？"赵明走过来问。周伟耸耸肩："一点辣椒粉而已，开个玩笑。

"他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你看，它多聪明，知道不能吃。"赵明正要说什么，

突然愣住了——黑熊抬起头，目光从周伟脸上移到赵明脸上，然后缓缓抬起右前掌，

做了一个类似人类招手的动作。"天啊，它在模仿我们！"赵明惊呼。周伟也看到了，

但反应截然不同。他脸色一沉，抄起靠在墙边的扫把，猛地捅向黑熊："该死的畜生，

谁准你做这种动作的！"扫把杆重重戳在黑熊鼻子上，它发出痛苦的呜咽，退到笼子角落。

但那双眼睛仍然紧盯着周伟，前掌微微抬起，像是在...记住这一刻。那天晚上，

赵明在值班室整理病历，听到熊舍方向传来异常的响动。他走过去查看，

发现周伟独自站在大黑的笼子前，手里拿着高压水枪。"周伟？你在干什么？

"周伟吓了一跳，水枪掉在地上。笼子里，黑熊全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

伤口处的敷料也被冲掉了。"只是...清洁笼子。"周伟支吾道，但脸上没有丝毫愧色。

赵明注意到笼子地面干燥，明显周伟是在直接喷射黑熊。他想说什么，

却看到黑熊缓缓抬起前掌，做出那个招手的动作——这次更加精确，

五根指头分明地张开又合拢。"你看！它又在做那个动作！"赵明惊讶道。

周伟的脸色变得难看："妈的，这畜生邪门。"他捡起水枪，又朝黑熊喷了一下才离开。

接下来的两周，赵明发现周伟对黑熊的虐待变本加厉。他会故意在食物里掺沙子，

用棍子戳它的伤口，

甚至有一次赵明亲眼看见他用小型电击棒刺激黑熊——那是用来驱赶大型动物的工具，

按规定绝不能对受伤动物使用。每次被虐待后，黑熊都会做出那个招手的动作，

而且越来越精确。更奇怪的是，它似乎专门对周伟做这个动作，对其他饲养员则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大黑特别...记仇？"一天午休时，赵明试探性地问同事小林。

小林是个刚毕业的女孩，负责灵长类动物区。她压低声音："周伟说那只熊是恶魔附体，

昨晚值班时他听到熊舍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赵明皱眉："周伟自己心理有问题吧？他虐待动物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那只熊确实古怪，"小林咬着嘴唇，"前天我路过时，它对我点头，

就像...就像人一样。"赵明决定向园长反映周伟的虐待行为，

但园长只是敷衍地说会"提醒"周伟——周伟的叔叔是动物园的投资方之一，没人能动他。

雨季来临的那个周五，赵明下班前照例巡视动物区。天色已暗，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经过熊舍时，他看到大黑站在笼子最前方，

前掌搭在栏杆上，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不知为何，赵明停下脚步。

黑熊缓缓抬起右掌，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然后——赵明发誓这是真的——它微微点了点头。

"你想...说什么？"赵明不自觉地走近一步。黑熊的嘴微微张开，

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类似人类语言节奏的声音，但不成词语。然后它再次招手，

这次动作更加流畅，几乎像一个疲惫的工人向同伴打招呼。赵明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他匆忙离开，告诉自己这只是动物在模仿人类行为的极端案例。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深夜，

当暴雨倾盆而下，动物园的监控系统因雷击暂时失灵时，

大黑的笼门锁会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弄开。更没人会看到，

一个庞大的黑影如何在雨幕掩护下直立行走，穿过员工宿舍区的阴影，停在周伟的窗前。

周伟那晚喝了半瓶白酒，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窗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谁啊？

"他不耐烦地喊道。敲击声继续。周伟摇摇晃晃地起身，

拉开窗帘——窗外站着一个披着雨衣的高大人影，头部低垂，雨帽遮住了脸。

人影缓缓抬起手臂，做了一个熟悉的招手动作。"操，大半夜的..."周伟嘟囔着，

却还是拿起门边的伞走了出去。雨水打在他脸上，酒醒了一半。

那个人影已经转身走向动物园后面的树林——那片与自然保护区接壤的未开发区域。"喂！

那边不开放！"周伟喊道，但人影继续走着，只是不时回头，重复那个招手的动作。

某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周伟跟了上去。雨水冲刷着路面，他踩到一处泥泞，差点滑倒。

当他再次抬头时，人影不见了。"妈的，耍我？"周伟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已经深入树林边缘。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周伟转身，

惊恐地发现雨衣人影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处。雨帽滑落，

露出大黑那张毛茸茸的脸——它的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近乎微笑的表情，右掌缓缓抬起，

做出那个被周伟虐待时反复练习的招手动作。周伟的尖叫声被雷声淹没。第二天清晨，

护林员发现了他的尸体——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但奇怪的是，心脏被完整地掏了出来，

摆放在胸前，上面覆盖着一片新鲜的熊掌印。当警方和动物园人员赶到现场时，

赵明注意到不远处的泥地上有一串足迹——先是熊的四足脚印，

然后在某个点突然变成了两足行走的痕迹，笔直地通向树林深处。而在周伟尸体的手中，

紧握着一撮黑熊的毛发。

法医后来告诉赵明一个奇怪的细节：周伟脸上凝固的表情不是纯粹的恐惧，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就像看到了某种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三天后，

护林员李德福——那个最初捕获大黑的猎人——的尸体在更深的林区被发现。

他的猎枪被折成两段，插在地上，枪管上挂着他自己的心脏。当地山民开始窃窃私语，

谈论一个古老的传说：有些熊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山灵的化身，它们会学习人类的行为，

最终变成比人类更可怕的存在。赵明把车停在村口时，雨又下了起来。

这个叫"雾岭"的小村落紧挨着自然保护区，十几户木屋散落在山腰上，

被雾气包裹得若隐若现。他撑开伞，泥水立刻溅上了他的裤腿。

三天前周伟的惨死还历历在目。警方将案件定性为"野生动物袭击"，

但赵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只消失的黑熊，那些诡异的足迹，

还有周伟脸上那种超越恐惧的表情。"你找谁？"一个背着柴捆的老人警惕地看着他。

"我想打听关于...熊的传说。"赵明出示了动物园的工作证，"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

"老人眼神一变，匆匆摆手："去找阿夏，她家最后头，红门的那户。别说是我指的。

"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仿佛害怕被什么听见。赵明沿着泥泞的小路向村尾走去。越往里，

房屋越稀疏，最后只剩一栋孤零零的木屋，门漆成暗红色，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熊爪和铃铛。

他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眼睛大得出奇，

皮肤是山民特有的那种被山风磨砺出的粗糙质感。"阿夏？"赵明问道。

女孩上下打量他："动物园的人？"没等回答，她就拉开门，"进来吧，我知道你会来。

"屋内昏暗潮湿，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墙上挂满了各种兽骨和草药。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门的一面墙，上面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着一只直立而起的黑熊，

前掌张开，掌心的纹路被特意描绘得如同人类指纹。赵明刚坐下，

阿夏就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喝了，防山瘴。"茶苦得令人发指，但喝下去后，

赵明确实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他直接切入主题："那只黑熊...不是普通动物，对吗？

"阿夏往火塘里扔了一把什么草药，烟雾顿时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她开始用一种吟唱般的语调说话："我们山里人知道，有些熊是'莫卡'——山灵的化身。

它们的掌心长着人纹，眼睛能记住仇恨。老辈人说，莫卡活过三个七年就会学人说话，

活过七个七年就能变人形。"赵明想起黑熊掌心的奇特纹路，

还有它那精准得可怕的招手动作。他声音发干："如果...如果有人伤害了莫卡呢？

"阿夏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莫卡会数着月亮变圆，等仇恨攒够七次，

就会在月圆夜变成'报应使者'。"她指向墙上的画，"看它的爪子——莫卡复仇时，

会先掏出仇人的心，因为心记得所有罪恶。"窗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木屋嘎吱作响。

赵明的手微微发抖："那个猎人李德福...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李德福？

"阿夏冷笑一声，"三年前，他在北坡杀了一只带崽的母熊，取走了熊胆。

后来人们发现小熊崽不见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明，"算算日子，如果那小莫卡还活着，

现在正好过了第一个七年。"赵明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黑熊会对周伟和李德福有特别的仇恨——周伟的虐待，

李德福的杀母之仇，这正好是双重仇恨。"它下一个会找谁？"赵明听见自己问。

阿夏沉默地拨弄火塘，直到火焰变成诡异的绿色："莫卡记仇，但也记恩。

它只会找亏欠它的人。"她抬头直视赵明，"你在动物园...对它怎么样？

"赵明想起自己为黑熊治疗伤口的情景，稍微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想到什么："动物园里其他饲养员...有些人也欺负过它。"阿夏突然站起身，

走到窗前。雨更大了，山林在雨幕中变成模糊的黑影。"它来了。"阿夏轻声说。

赵明浑身一僵："什么？""今晚是血月。"阿夏指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暗红色月亮，

"莫卡在血月下力量最强。它能找到所有亏欠它的人。"就在这时，

后窗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上了木墙。阿夏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把骨刀，

示意赵明别出声。又是一声"咚"，这次更近了。赵明听到一种奇怪的刮擦声，

像是利爪划过木头。阿夏嘴唇微动，无声地念着什么，可能是咒语。突然，刮擦声停止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前门传来轻轻的"叩叩"声——完全是人敲门的方式。

阿夏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慢慢挪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赵明看到她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别看。"阿夏声音嘶哑，"它在...学我爷爷的样子。"敲门声又响起，这次更加急促。

阿夏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门口，低声念道："归山去，莫卡，

你的仇人不在我这里。"门外传来一种介于熊吼和人声之间的怪响，

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夏瘫坐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它认出了我的血脉，

"她喘着气说，"我爷爷是村里最后的萨满，曾经...驯养过一只莫卡。

"赵明帮阿夏重新锁好门窗，两人守着火塘直到天亮。黎明时分，雨停了，

山林笼罩在诡异的宁静中。"它会回山里，"阿夏送赵明出门时说，"但仇恨还没完。

下一个血月，它还会出来，直到所有债都还清。"赵明开车离开时，

后视镜里似乎有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村口，直立着，右掌缓缓抬起，做出那个熟悉的招手动作。

他猛踩油门，不敢再看第二眼。回到城里，赵明立刻联系了动物园的其他同事。

小林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年参与捕获黑熊的另外两名工作人员，昨天同时请了长假，

去向不明。更诡异的是，动物园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周伟死亡当晚，

确实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园内行走，但每当它经过摄像头时，画面就会变成雪花。

赵明坐在公寓里，窗外月光如水。他翻开从阿夏那里偷偷带回的一块兽骨，

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阿夏说过，这是束缚莫卡的咒语，但需要萨满的血才能激活。

电话突然响起，是小林："赵医生，你得来看看...熊舍的栏杆上，出现了新的爪痕，

排列得像...像文字。”动物园熊舍的铁栏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明蹲下身，

手指悬在那些痕迹上方几厘米处，不敢真正触碰。小林说得没错——这绝不是普通爪痕。

七道深浅不一的沟槽排列成放射状，旁边是三个并排的圆点，再往右则是像闪电符号的折线。

这些"符号"间隔规律，明显是有意为之。"昨天还没有这些。"小林的声音发颤。

她是个勇敢的姑娘，但此刻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每天都会检查笼舍，

这些是突然出现的。"赵明打开手机闪光灯，不同角度的光线让那些痕迹投下诡异的阴影。

最奇怪的是，栏杆上的防锈漆完好无损，仿佛爪痕是从金属内部浮现出来的。

"叫保安封锁这片区域。"赵明站起身，"我去找个专家。

室堆满了书籍和古怪的收藏品——风干的兽爪、刻满符文的骨头、装在玻璃罐里的各种草药。

这位六十多岁的民俗学家听完赵明的描述后，镜片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熊灵文！

"他翻出一本发黄的手抄本，"我研究这个二十年，第一次听说实物出现。

"手抄本上画着与赵明手机照片极为相似的符号。

郑教授激动地解释："这是古代山民传说中的文字，据说是山灵传授给萨满，

用来记录重大事件的。你看这个放射状符号代表'仇恨'，

圆点是'计数'..."赵明打断他："能翻译出完整意思吗？"郑教授推了推眼镜，

将照片与手抄本对照："不完整，但能看出是个名单。放射符号加三个点，

可能意味着'三个仇恨'，闪电符号在熊灵文里代表'人类'..."他突然停住，

翻到手册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圆圈内套着五道放射线。

"五道仇恨..."郑教授脸色变了，"这是最高级别的复仇宣言。如果传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