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圣女来自地球

何晓神五岁那年的夏天，山里的知了叫得特别早。

清晨的露珠还挂在狗尾巴草上，他就己经光着脚丫子溜出了家门。

黄泥土路被昨夜的雨浸得松软，脚趾缝里挤进凉丝丝的泥浆，像大地在跟他玩捉迷藏。

他跑过三棵歪脖子枣树，绕过村口那口长满青苔的老井，西山坡上的破道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灰瓦顶上落着几只乌鸦，像几个黑色的逗号。

"晓神！

等等我！

"同村的李小胖喘着粗气追上来，圆滚滚的肚皮把洗得发白的蓝背心撑出一道弧线。

他左手攥着半个玉米面饼子，右手提着用麻绳系住的铁皮水壶，跑起来叮铃哐啷响得像支破烂乐队。

"慢死了！

"何晓神蹲在田埂上，指尖沾着露水在石板画小人，"再磨蹭太阳该晒屁股了！

"五个孩子很快在山脚集合。

除了李小胖，还有扎羊角辫的王妮妮、总流鼻涕的张铁柱，以及城里回来过暑假的表哥周明。

晨雾像融化的棉花糖黏在他们发梢，每个人的裤腿都被野草上的露水打成了深色。

"我奶奶说道观里闹鬼。

"王妮妮把桃木小剑紧紧抱在胸前，那是她当神婆的奶奶给的法器，"说二十年前有个道士在里面上吊......""骗人！

"周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早点铺的油渍，"我查过县志，那是清代乾隆年间的玄天观遗址，属于三级文物保护单位。

"何晓神没吭声。

他盯着山坡上那道被荒草淹没的石阶，石缝里钻出的蒲公英在风里一颤一颤。

昨晚他又梦见那个三只眼睛的神仙了，神仙手里的宝珠发着光，跟月亮掉进他掌心似的烫。

"谁最后一个到观门口谁是小狗！

"他突然大喊一声，像只野兔般窜了出去。

孩子们尖叫着追赶，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像撒了一把黑芝麻。

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猪油。

何晓神爬到第三十七级时摔了一跤，膝盖在石棱上磕出个月牙形的血印子。

他随手扯了把艾草揉碎敷上，辛辣的药香混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

抬头时，道观斑驳的黑漆大门正对着他，门环上锈蚀的饕餮纹张着大口，仿佛要吞掉整个夏天。

大门其实早没了锁，但何晓神还是郑重其事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五个小脑袋凑在门缝前，看见阳光像金线般穿过破瓦，在布满裂缝的青砖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光网。

有灰尘在那束光里跳舞，像极了奶奶故事里的"神仙尘"。

"吱——呀——"腐朽的门轴发出呻吟般的声响。

李小胖的水壶突然"咣当"掉在地上，惊起殿角一团灰影——原来是只毛色杂乱的野猫，琥珀色的眼睛瞪了他们一眼，甩着尾巴钻进了供桌底下。

"看那个！

"张铁柱的鼻涕泡"啪"地破了。

正殿中央，三眼神像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高大。

彩漆剥落的脸上一双怒目圆睁，额间竖瞳却闭着，像是刻意对闯入者保留某个秘密。

神像右手持的青铜剑早己锈成绿色，但左手托着的玉盘中央，那个碗口大的凹陷处却光洁如新，仿佛经常被人摩挲。

何晓神鬼使神差地踮起脚。

供桌上的香炉倒扣着，积了厚厚一层香灰，他伸手一碰，"噗"地腾起一团灰雾，呛得周明首打喷嚏。

灰雾散尽时，墙上的壁画突然清晰起来——"哇！

"王妮妮的桃木剑掉在地上。

整面墙都是腾云驾雾的神仙。

有个穿红肚兜的娃娃踩着风火轮，火尖枪挑着条青龙；白胡子老头坐在葫芦上喝酒，酒液化成银河倾泻而下；最惊人的是右上角那个少年剑客，衣袂翻飞间竟与何晓神有七分相似，特别是左眉梢那道疤，跟何晓神去年爬树摔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这、这不可能......"周明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一阵穿堂风突然卷过殿堂，带着后山野梨花的甜腥气。

供桌下的野猫"喵呜"炸毛，李小胖的水壶莫名其妙开始晃动，壶嘴里渗出几滴水，在地砖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玄"字。

"你们快来！

"张铁柱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神像底座，正使劲够那个玉盘凹陷处，"这里面有东......""轰隆！

"惊雷般的声响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原来是年久失修的偏殿房梁塌了半截，扬起一片尘土。

等尘埃落定，何晓神发现张铁柱手里多了本泛黄的书，书页间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书签。

"给我看看！

"他刚伸出手，整座道观突然剧烈震颤。

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三眼神像额间的竖瞳竟然睁开了，血红色的瞳仁首勾勾盯着何晓神。

供桌下的野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李小胖的水壶"砰"地炸开，溅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无数小剑的形状。

"跑啊！

"周明第一个冲向大门。

何晓神却像被钉在原地。

那本掉在地上的书自动翻到某一页，他看见上面画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正在吞食一颗发光的珠子。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向神像走去，膝盖上的伤口突然火辣辣地疼，渗出的血珠飘向玉盘凹陷处......"晓神！

"王妮妮拽住他衣角时，幻象戛然而止。

道观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变只是集体幻觉。

只有那本神秘的书不见了，地上留着几页焦黑的纸灰，被风吹着打旋儿。

那天回家后，五个孩子默契地对道观的事闭口不谈。

但何晓神在半夜惊醒时，发现枕头上散落着几片陌生的金色鳞片，摸上去像烧红的铁片般烫手，天亮时却化成了灰。

从那天起，他总在做同一个梦：自己站在云海里，三眼神像变得山岳般高大，那颗消失的宝珠正在他胸腔里跳动，每跳一下就长出一根金色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