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是双向的

周明远从噩梦中惊醒时，床的另一侧是空的。他伸手摸了摸，床单冰凉，

显然程野已经离开很久了。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但凌晨三点的天空漆黑如墨。

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爬上他的脊背。"程野？"他轻声呼唤，

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没有回应。周明远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打开卧室门，客厅一片漆黑。厨房、浴室、书房——全都空无一人。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渗出冷汗。然后他看到了——阳台的门微微开着，

夜风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周明远几乎是跑过去的。推开阳台门，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

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抬头——程野站在楼顶的边缘。他们的公寓在顶层，

楼顶的围栏外还有一个不到半米宽的边缘，此刻程野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面对着整个城市的灯火。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带走。

"程野！"周明远的声音撕裂了夜空。楼顶上的人影似乎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抓住阳台栏杆稳住自己。十层楼的高度让他的膝盖发软，

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不能慌，现在绝对不能慌。他转身冲回房间，抓起手机和外套，

手指颤抖着拨通了物业的电话："我是10A的周明远，有人在天台边缘，

快叫救护车和消防车！"他甚至等不及对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然后飞奔出门。

电梯慢得令人发狂。周明远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电梯按钮，仿佛这样能让它快一点。

当电梯终于到达时，他几乎是撞了进去。顶楼的门通常都是锁着的，但今晚它虚掩着。

周明远的心沉了下去——程野显然早有准备。他推开门，冰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

"程野..."他轻声呼唤，生怕声音太大会惊动站在边缘的人。程野终于回过头来。

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阴影。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别过来。"程野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周明远停下脚步，

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靠近："好，我不过去。但是...我们能聊聊吗？"程野摇了摇头，

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没什么好聊的，明远。你应该让我走。""不，

"周明远感到喉咙发紧，"我做不到。"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却仿佛隔着一道深渊。周明远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必须保持冷静，必须找到正确的词语，任何错误的举动或话语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为什么是今晚？"他轻声问，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

程野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只是今晚...我终于有勇气结束它。

"周明远感到一阵刺痛，仿佛有人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刀。他们在一起三年了，

他以为自己了解程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情绪波动。但显然，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号。

"我就在这里，"周明远说，慢慢向前迈了一小步，"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无论是什么。

""你不明白，"程野的声音破碎了，"我太累了，明远。

每一天醒来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呼吸都疼。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抑郁症。

这个周明远熟悉的恶魔又一次露出了獠牙。过去六个月，程野的病情时好时坏，

药物调整了三次，心理咨询每周都在进行。周明远以为情况在好转，但显然，

黑暗从未真正离开。"我明白你很痛苦，"周明远说，又悄悄向前挪了一步，

"但这不是解决的办法。求你了，回来好吗？"程野摇了摇头，转身再次面向夜空。

这个动作让周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程野的脚尖已经有一半悬在边缘外。"我查过了，

"程野平静地说，"十层楼，足够高了。"远处传来警笛声，周明远知道救援正在赶来，

但他不确定他们是否来得及。此刻，只有他能救程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周明远突然问道，声音柔和，"在大学图书馆，你坐在窗边的位置，

阳光照在你翻书的手指上。"程野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我当时就想，

这个男孩的手指真好看，他一定很温柔。"周明远继续说，又向前一步，

"然后你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一丝微笑掠过程野的嘴角，

但很快消失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周明远说，

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三米了，"每一天和你在一起，都是我赚到的。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夜晚。

"程野的肩膀开始颤抖："你不应该...不应该为我这样的负担浪费生命。

""你不是负担，"周明远坚定地说，"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选择。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记得吗？"那是他们私下里的誓言，虽然没有正式的婚礼，但他们交换过承诺。

程野突然转身，泪水在月光下闪烁："但我撑不下去了！每一天都是折磨，

我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我不想再吃那些让我麻木的药，不想再假装一切都好！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破碎，身体摇晃了一下。周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下意识地向前冲去，

但又强迫自己停下——太危险了，他可能会吓到程野。"那就不要假装，"周明远说，

声音因压抑的泪水而嘶哑，"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假装。痛苦就痛苦，崩溃就崩溃，

我会接住你，每一次。"程野的膝盖似乎软了一下，

他抓住旁边的栏杆稳住自己："你不明白...有时候我希望你恨我，

这样我离开时你就不会太难过。""太晚了，"周明远轻声说，

"我已经爱你爱到无法回头了。"楼顶的门被猛地推开，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周明远举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程野。"程野，

"他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声音温柔而坚定，"看着我，只看我。"程野抬起泪眼，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周明远能看到那双他深爱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

但也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他熟悉的光芒，是程野灵魂的火花，虽然微弱，但依然存在。

"我需要你回来，"周明远说，伸出手，"不是为我，而是为你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值得你留下，你值得更好的生活。"程野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不仅是情绪，

还有站在寒风中的体力消耗。周明远知道时间不多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来，

"程野哽咽着说，"我已经走得太远了。""那就让我带你回家，"周明远说，又向前一步，

现在他几乎能碰到程野了，"就像你每次带我找到方向一样。"就在这一刻，程野的腿一软，

身体向后倾斜——楼顶边缘之外就是十层楼的虚空。周明远没有思考，他扑向前，

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程野的手腕。程野的大部分身体已经悬在空中，

周明远感到一股可怕的拉力，他的肩膀传来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不松手。"抓紧我！

"他喊道，声音因用力而扭曲。消防员冲上来帮忙，

但周明远拒绝让他们接手——他必须亲自把程野拉回来。他的肌肉燃烧着疼痛，

汗水流入眼睛，但他死死抓住程野的手腕，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

"明远..."程野仰头看着他，眼中是震惊和某种醒悟。"我不会放手，

"周明远喘息着说，"永远不会。"终于，在消防员的协助下，程野被拉回了安全区域。

一回到楼顶，程野就瘫倒在地，全身颤抖。周明远立刻跪下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程野在他怀中抽泣，

话语破碎不堪。周明远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脸颊贴着程野的头发："嘘...没事了，

我在这里，我永远在这里。"医护人员上前想要检查程野的状况，

但周明远轻轻摇头示意再等一会儿。此刻，程野需要的不是医疗检查，

而是知道自己被无条件地爱着和接纳着。"看着我，"周明远捧起程野的脸，

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要你记住这一刻。无论黑暗多么深，无论痛苦多么强烈，

我都会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程野的眼睛里又涌出泪水，但这次，

周明远看到了一丝不同的东西——也许是希望，也许是决心，也许是重新燃起的求生欲。

"我...我会再试一次，"程野艰难地说，"为了你。""不，"周明远摇头，

"为了你自己。因为你值得被爱，值得活着。"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尊重地退到一旁，

给他们留出空间。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夜空开始泛出微弱的晨光——黑夜即将过去。

周明远帮助程野站起来，但程野的双腿仍然无力。于是周明远弯下腰，将程野背了起来，

就像他们热恋时常做的那样。"我们回家，"他轻声说，感受着背上爱人的重量，

"一天一天来，我们一起。"程野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颈处。

周明远能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但他不在乎。此刻，他背上的不是负担，

而是整个世界。当他们穿过楼顶的门时，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上。

前方的路不会容易，抑郁症的阴影不会一夜消散，但此刻，有这一线光明就足够了。

周明远知道，爱不会治愈一切，但它能成为黑暗中的灯塔，能成为继续前行的理由。而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