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可燎原防患于未燃

晨露还未从牡丹花瓣上滚落，徐木火己经第三次偷瞄斜对面的食案。

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今日梳着双环髻，发间银蝶簪的翅膀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颤，在春阳里划出细碎的亮线。

"徐小姐若是喜欢这桂花糕，不如把我这份也拿去？

"清朗的嗓音惊得木火指尖一抖，茶汤在青瓷盏里晃出涟漪。

西皇子海星将描金碟子推过案几时，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在光下忽闪，像极了三日前她在父亲书房暗格里看见的那封密信火漆印。

"殿下说笑了。

"木火故意把银筷敲在玛瑙筷枕上，声响引得邻座几位贵女侧目，"臣女只是好奇，御膳房往糕里掺了多少黄连粉，才能让您吃一口就皱眉。

"海星眼尾那颗泪痣微微一动。

木火太熟悉这个表情了——去岁秋猎，他设计让太子当众出丑前，也是这样用指腹摩挲眼角。

满座倒吸凉气的声音里，少年皇子忽然倾身过来。

松木混着沉水香的气息拂过她耳际："去年被毒蜂追着跑进你帐子那回..."他指尖在青瓷碟边轻叩三下，釉面发出清越声响，"徐小姐拿薄荷膏救我的时候，可没现在这般凶悍。

"木火耳尖倏地发热。

那算什么救命之恩？

分明是这人故意用蜂蜜涂了袖口，引得蜂群追着他往女眷帐篷区跑。

她正欲反唇相讥，余光却瞥见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捧着朱漆描金托盘朝这边走来，盘中红绸半掩着一支孔雀翎。

"哀家记得徐尚书之女通晓龟兹乐舞..."太后的声音从高位传来时，木火刚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滋味突然堵在喉头——孔雀翎是番邦今年新贡的稀罕物，但礼部登记的贡品清单里，第三十七项明明写着"孔雀翎己虫蛀，不堪用"。

海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方素白帕子从案几飘落。

木火俯身去拾，发现帕角绣着小小的星纹。

指腹触及夹层硬物时，她心跳骤然加快——这是他们七岁那年约定的暗号，绣火焰纹的徐府帕子早被她收在妆奁最底层。

"民女技艺粗浅..."她佯装整理裙裾展开帕中夹层，竟是张蝇头小楷抄录的《春江花月夜》琴谱。

右上角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火焰，像极了儿时她在他掌心留下的抓痕。

铜雀衔环香炉吐出第三缕青烟时，木火己经摸清了琴谱的秘密。

那些刻意加粗的减字谱符号，连起来正是"三日后酉时西跨院"八个字。

她抚平袖口褶皱起身，发间银蝶簪翅突然勾住一缕青丝——就像三年前上元夜，这人在熙攘人群里拽住她披风系带那样猝不及防。

"臣女献丑了。

"指尖触到冰弦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木火突然改了调子，将本该轮指的段落换成双弹。

海星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壶嘴倾斜角度恰好让茶水在青石砖上洇出个箭头形状，首指殿外那丛开得正盛的紫藤。

曲终时满座喝彩声里，木火看见苏嬷嬷悄悄退到殿柱阴影处。

老妇人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孔雀翎根部某处，那里有圈极细的金线——与父亲书案上那封密信的火漆封缄手法如出一辙。

"好曲当配好茶。

"海星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递来的雨过天青盏里飘着两片薄荷叶。

盏底水痕未干处，隐约可见用指甲划出的"三"字。

木火接过茶盏的瞬间，乐坊司琴师突然抱着断弦的焦尾琴跪地请罪。

骚动中有人撞翻杨梅饮，深红汁液漫过案几，将那张琴谱浸得透湿。

焦糖色的纸页上，渐渐显出几道被火烤过的痕迹——是半幅边疆布防图。

"小心台阶。

"海星虚扶她手肘起身时，掌心玉牌凉意透过轻纱衣袖。

木火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低头，羊脂玉上阴刻的狼头纹正在春日下泛着冷光——与三皇子腰间玉佩图案完全相同，只是所有纹路都左右颠倒。

归府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新铺的青石板时，木火终于拆开发髻。

银蝶簪翅内侧沾着一点朱砂，正是琴谱上火焰标记的色泽。

她突然想起海星今日熏的松木香里，混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硝石气息——那是工部新研制火器的必备原料，而三皇子，正兼领着军器监的差事。

车帘忽被春风吹起，街角有个黛蓝官袍的身影匆匆闪过。

木火捏紧了袖中帕子，那上面除了星纹刺绣，还沾着御膳房特供桂花糕的碎屑——海星那份点心，自始至终都没碰过黄连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