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纪元之百乐门

白夜用镊子夹起最后一片卫星残片时，听见楼下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

他低头望着掌心的青铜钥匙，那些甲骨文在黄昏里泛着幽绿的光，像无数只紧闭的眼睛。

"又摔了？

"他对着空气发问。

楼梯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五岁模样的老板娘探出头。

她穿着明显过大的碎花围裙，右手食指己经退化成婴儿般粉嫩的肉团，正艰难地勾着拖把。

"这次是左手。

"她晃了晃只剩西根手指的掌心，"上周还能握稳菜刀呢。

"白夜把钥匙塞回衣领。

冰凉的金属贴着胸骨，那里刻着三道"辰"字篆文——为了保住这具二十岁的身体，他己经想不起初恋的模样了。

柜台上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声，女播音员甜腻的嗓音裹着电流传来："北纬39°54出现新坍缩区，请市民远离东首门废墟..."老板娘踮脚够到窗边的铜铃，锈迹斑斑的铃铛发出暗哑声响。

暮色里，护城河对岸的国贸大厦正在逆向生长。

钢化玻璃像融化的冰糖般剥落，暴露的钢筋蜷曲成腐烂的獠牙。

一群乌鸦掠过正在返青的混凝土墙面，它们的喙部正在向始祖鸟的骨刺退化。

白夜突然按住太阳穴。

某种尖锐的刺痛顺着脊柱窜上来，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在颅骨上篆刻。

他踉跄着扶住博古架，青铜器皿叮当作响中，看见自己映在兽面纹觥上的脸——左眼正在渗出血泪。

这是"逆命篆"的预警。

阁楼传来木板断裂的闷响。

白夜甩开老板娘拽他袖子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推开吱呀作响的樟木门时，月光正从瓦片缝隙漏进来，照亮地板上蜷缩的少女。

她穿着褪色的高中校服，领口翻出半截青铜锁链。

白夜蹲下身时，少女突然睁眼，漆黑的瞳孔里闪过细密的甲骨文。

他本能地摸向腰间刻刀，却发现对方脖颈处浮现出熟悉的饕餮纹——和父亲被青铜门吞噬那晚，门环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别碰她！

"老板娘在楼梯口尖叫。

白夜这才注意到少女右手指尖正在气化，淡青色的光粒飘向窗外。

远处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钟表在强行上发条。

他扯开衬衣，肋骨间的"寅"字篆文泛着血光。

刻刀刺入皮肉的瞬间，腐坏的记忆涌入脑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钥匙时溃烂的牙龈，父亲消失在青铜门后的衣角，还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在解剖室吞下的第一段陌生人的记忆...少女的手指停止了崩解。

白夜抹去嘴角的黑血，发现掌纹又淡了几分。

老板娘举着煤油灯凑近，火光摇曳中，少女锁骨处的纹路正缓缓蠕动，宛如活过来的青铜器铭文。

"是烛阴纹。

"白夜扯过麻布盖住少女，"去把地窖的朱砂符贴上，追猎者来了。

"话音未落，临街的雕花木窗轰然炸裂。

月光被金属碎片割得支离破碎，白夜抱着少女滚向墙角。

尘雾中走出三个身影，他们的制服残留着警徽残片，头颅却是半融化的机械装置，齿轮从溃烂的眼眶里突出来。

"特别行动组。

"为首的追猎者举起左轮手枪，枪管竟是青铜铸造，"把容器交出来。

"白夜感觉怀中的少女在颤抖。

当他低头时，却对上一双异常冷静的眼睛——她在笑。

这个认知让白夜后背发凉，因为少女的牙齿正在变成细密的青铜锯齿。

追猎者突然集体僵住。

月光偏移的角度里，白夜看见他们后颈插着的青铜钥匙，和他胸前那枚形制相同，却布满猩红色铁锈。

最年长的追猎者转动齿轮拼凑的面部，机械音里混着血肉黏连的声响："小白，你果然继承了守墓人的诅咒。

"白夜的刻刀掉在地上。

这个声音他曾在无数噩梦里听见——十年前被青铜门吞噬的父亲，此刻正从一具腐烂的机械躯壳里发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