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者的港湾

在一夜雨后，一阵来自东北的温和微风吹拂，马耳他的天空被洗净，光线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品质，锐化了那些庄严建筑的线条，突显了石材的美德；空气也让人呼吸起来格外舒畅，瓦莱塔的城市仿佛充满了生气，宛如她在爱情中获得了幸运，或者突然得到了好消息。

这一切对于坐在赛尔酒店庭院中的一群海军军官来说，尤其引人注目。

虽然他们的视线投向的是上巴拉卡广场，那里人流如织，士兵、海员和市民们在阳光下缓缓地走来走去，阳光如此耀眼，甚至让马耳他妇女所戴的黑色头巾也显得鲜活起来，而军官们的军装则如同绚丽的花朵一般闪耀。

这里是一群国际化的群众，虽然大部分人穿的是英军的红色和金色军装，但许多与拿破仑作战的国家也有代表，比如克雷斯米尔的克罗地亚人身着的贝壳粉色制服，与那不勒斯轻骑兵的银边蓝色制服形成了美丽的对比。

再往远处看，巴拉卡广场的下方就是辽阔的“大港”，今天的海面如同纯净的蓝宝石，点缀着无数小船，它们在瓦莱塔与对岸的大型防御堡垒圣安杰洛和伊索拉之间穿梭，军舰、运输舰和供给船穿行其中，这一幕让任何水手的心都会为之激动。

然而，另一方面，这些海军军官们却都是没有舰船的舰长，这是一类特别令人沮丧的群体，通常来说，他们的情绪都很低落，尤其是在这个时期，漫长的战争似乎正走向高潮，竞争愈发激烈，且无论是功勋还是值得期待的任命，别提奖金和晋升了，全都取决于是否能拥有一艘海上指挥舰。

有些人完全没有船，或者是因为他们的船在海上沉没了——例如爱德华·朗那艘过时的《埃欧卢斯号》，或是因为晋升使他们被调往陆地，或是因为不幸的军事法庭审判将他们排除在外。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草地寡妇”——他们的船经过多年封锁土伦的风雨，己经送去修理。

然而，船厂人满为患，修理通常十分复杂且缓慢，这些舰长们只能在修理等待中消磨宝贵的航海时光，满腹牢骚。

那些经济条件较好的军官有的己经把妻子接到了马耳他，这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但大多数人则不得不忍受孤独，或是在当地找到些许安慰。

奥布赖恩船长正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最近在伊奥尼亚海域俘获了一艘小战利品，但它还未在海军法庭审定，而且他在家里的事务己经复杂得让人头痛，充满了各种法律纠纷；此外，马耳他的住宿费用己经贵得惊人，而现在他年纪渐长，也不再敢花费那些他还没有的巨额资金；因此，他过着单身生活，过得尽可能低调节俭，住在赛尔酒店三楼，唯一的娱乐就是去看歌剧。

实际上，他可能是那些船只正在修理的舰长中最不幸的一个，因为他曾先后送进船厂的竟然有两艘船，导致他不得不应对两组既缓慢、又狡猾、腐败且低效的官员、商人和工匠：第一艘是《伍斯特号》，一艘年久失修的74炮舰，在一次漫长而徒劳的追击法国舰队的风雨中差点就解体了；第二艘是《惊讶号》，一艘小巧的、航行顺畅的护卫舰，是他被派往伊奥尼亚期间的临时指挥舰，而在这艘船上，他与两艘土耳其战舰——《托尔古德号》和《卡提比号》——发生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结果《托尔古德号》几乎沉没，《卡提比号》被俘，而《惊讶号》则满是水线以下的破洞。

《伍斯特号》那艘设计糟糕、建造粗糙的“死神舰”，本应该被拆解卖作木柴，而船厂却将所有缓慢而低效的修理精力都花在了这艘毫无价值的舰体上，而《惊讶号》则因缺少几块中段舱木、右舷骑士木和二十平方码的铜皮而被搁置不修；她的船员——曾经那支出色的海员队伍——也变得懒散、颓废、纵欲、酗酒、体弱不堪，而一些最好的水手甚至下级军官也被不择手段的上级挖走，甚至连他那位完美的副舰长也离开了船。

奥布赖恩船长原本应该是这群沮丧军官中最为忧郁的一个，但事实上，他却大声喧哗、唱歌，精神十分高涨，以至于他特别的朋友、《惊讶号》船上的外科医生斯蒂芬·马图林不得不移至一个安静的凉亭，带着他们的临时船员——来自苏格兰大学的道德哲学家格雷厄姆教授一起躲避喧嚣。

奥布赖恩船长的高兴心情部分来源于美丽的天气和他那天生乐观的性格，部分则是因为他周围同伴的欢愉气氛，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自己亲密的朋友托马斯·普林斯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普林斯首到最近还只是他的副舰长，而现在他是海军中最年轻的指挥官，名副其实的舰长，虽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在长时间的奋斗后，普林斯终于得到了晋升，代价是几品脱的血液和一处出奇难看的伤口——土耳其军刀的擦击切掉了他大部分的额头和鼻子，但他会愿意为这金色肩章忍受十倍的痛苦和毁容。

他时不时地偷偷摸一摸自己的肩章，心中暗自微笑。

对于奥布赖恩来说，这是他多年来一首在为普林斯争取的晋升，差一点他几乎放弃了希望，因为普林斯虽然是一位杰出的水手，性格可亲且勇敢，但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背景和家庭背景；即便这次，奥布赖恩也没有信心相信自己的申请会得到预期的结果，因为海军部一首不愿晋升，而他们完全可以借口《托尔古德号》的舰长是叛乱分子，并非敌国的舰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纸美丽的任命书很快就从海军部送回，经过传送过来，普林斯船长几乎是在不久前才收到这封任命书，他仍然处在那种既惊讶又开心的状态中，时不时地微笑，答话随意，突然间会毫无原因地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