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杯坠落的那一刻,闻舒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镜头。水晶杯在空中翻转,
金黄色的液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在地面上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
如同她五年前破碎的心。闻舒甚至不敢回头看五米外那个手持酒杯优雅矜贵的男人。
“闻老师,您没事吧?”助理小林慌忙将闻舒拉离碎片中心,
蹲下身去擦拭溅到闻舒高跟鞋上的酒液。闻舒没有回答,
许泽言冷峻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直逼她。五年了,他轮廓更加分明,
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与威严,那双盛满爱意眸使她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眼睛,
如今却像淬了冰。“我没事。”闻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她接过小林递来的新酒杯,浑身的凉意一阵一阵地往外涌掩盖心中的疼和慌乱。会场另一端,
许泽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听说那位就是许氏集团的许总。
”小林顺着闻舒先前的目光,小声介绍道:“他们集团最近打算进军时尚产业,
今天可能是来物色合作对象的。”闻舒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小林不会知道,
这位许总曾是她大学时代最亲密的人,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怎样的过去。
”“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闻舒轻声吩咐。她走向落地窗边,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
这是她回国后的第一场公开活动——闻舒个人设计工作室的开业典礼。在米兰打拼五年,
从默默无闻到在去年时装周斩获新锐设计师大奖,她终于有足够的底气回到这片故土。
玻璃窗映出她自己的倒影:一袭简约的黑色礼服,利落的齐肩短发,
与五年前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判若两人。只有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那枚樱花吊坠,
还保留着过去的痕迹。“闻设计师,恭喜开业。”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闻舒浑身一僵。
那个声音曾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情话,也曾在她梦中反复出现。“许总,
好久不见”闻舒转过身,强迫自己露出职业微笑,“感谢赏光。”闻舒忍不住看向他,
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领带是低调的暗纹,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但闻舒注意到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表的小动作——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习惯。
“听说你在米兰发展得很好,事业爱情双丰收恭喜了,
闻设计师”许泽言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为什么决定回国?”闻舒握紧了酒杯,
为什么回国?这座城市有太多她想遗忘却无法割舍的东西,有她失去的父母,
也有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国内市场潜力巨大,作为设计师不能忽视,
我当然也要像许总一样成为我国一位光荣的纳税人。”她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许泽言的眼神暗了暗,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向前半步,
距离近得让闻舒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水味,还是那个牌子。“五年不见,
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说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闻舒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许总想听什么真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许泽言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同时也注意到闻舒锁骨处的项链。就在这时,
一位身着灰色西服的年轻人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失陪了。”许泽言微微颔首,
转身前最后看了闻舒一眼。“希望你的工作室能撑过半年。
”这句明显带着敌意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闻舒心里。她看着许泽言离去的背影,喉咙发紧。
“那位许总怎么这样说话?”小林刚回到了闻舒身边,愤愤不平道。
闻舒摇摇头:“去准备下一环节吧。”当会场灯光暗下,闻舒站在聚光灯下致辞时,
她的目光不自觉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许泽言已经离场。
她机械地念完准备好的发言稿,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有她自己知道,
胸口那个五年前留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回到公寓,闻舒踢掉高跟鞋,
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她取下锁骨间的樱花吊坠,
轻轻放在茶几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六年前的春天,华清大学的樱花树下,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微笑着向她走来。那时的阳光透过花瓣间隙洒在他身上,
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而如今,同样的一个人,却带着满身锋芒和恨意。闻舒拿起手机,
翻出一条未读信息。发信人是工作室的商务总监:“好消息!
许氏集团旗下高端酒店品牌有意邀请我们设计员工制服,这可是个大单子!
他们要求闻老师明天上午十点面谈。”命运有时就是如此讽刺。
闻舒苦笑着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复式公寓里,
许泽言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与她一模一样的樱花吊坠。
闻舒站在许氏集团总部大楼前,抬头望着这座耸入云霄的玻璃钢结构建筑。
阳光在镜面般的表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闻老师,我们该上去了。
”小林在一旁小声提醒,手里紧抱着设计样品。闻舒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旋转门。
空调冷风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前台的接待员核对了预约信息后,
礼貌地将他们引向电梯。
“许氏集团的制服项目由他们酒店事业部的副总亲自把关”电梯缓缓上升,小林翻看着资料。
“据说这位副总对细节要求极为严格,之前已经否决了三家设计公司的方案。”闻舒点点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外套的袖口。电梯停在38层。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半开着,
里面传出低沉的交谈声。闻舒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闻老师?”小林疑惑地回头。
“没事,走吧。”闻舒挺直腰背,脸上挂起职业微笑。推开门的瞬间,
闻舒的视线直接撞上了坐在主位上的许泽言。他正在翻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闻舒和许泽言视线交汇,他的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千山万壑。“闻设计师,欢迎。
”一位女士示意他们坐下,“我是许氏集团副总经理周婷,这位是我们的总裁许泽言,
参与本次会议的还有各部门的主管……。”她点头致意“大家好,我是闻舒……”,
在小林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发抖。“根据我们的要求,
闻设计师准备了哪些方案?”许泽言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
闻舒接过小林递来的平板电脑,
将设计图投影到屏幕上:“我们针对许氏酒店低调奢华的品牌定位,
设计了三个系列的制服方案。”她站起身,走到屏幕前开始讲解。
最初的紧张感逐渐被专业素养取代,她的声音越来越流畅:“A系列采用极简主义风格,
以黑白灰为主色调;B系列融入中国传统元素,
在领口和袖口做了细节处理;C系列则是……”“太浮夸了。”许泽言突然打断她,
“许氏酒店不需要这种哗众取宠的设计。”闻舒的手指僵在平板上。
C系列是她最满意的作品,融合了东西方美学精髓。“许总,”她保持微笑,
“能否具体指出哪些地方不符合贵司的要求?这样我们可以更有针对性地调整。
”许泽言靠向椅背,眼神锐利:“整体感觉不符合许氏集团的品牌文化。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本来就不理解日理万机的许总为什么会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更加摸不着头脑。
周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林则瞪大了眼睛。闻舒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
她知道许泽言是故意的,但职业操守让她不能当场发作。“感谢许总的……诚实反馈。
”她咬着牙说,“我们可以重点讨论A系列和B系列。”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如同酷刑。
许泽言对每一个细节吹毛求疵,从纽扣的材质到缝线的颜色,似乎铁了心要找出问题。
而闻舒则强迫自己保持专业,一遍遍解释设计理念。“今天就到这里吧。”会议终于结束时,
许泽言合上文件夹,“周总会汇总意见反馈给你们。希望下次能看到更有……深度的方案。
”闻舒收拾材料的手微微发抖。当小林和周婷一行人先一步走出会议室后,
她终于忍不住转身面对许泽言。“为什么要这样?”她压低声音,“如果你不想和我们合作,
大可以直接拒绝。”许泽言冷笑一声,慢慢走近她:"怎么,
大名鼎鼎的闻设计师受不了批评了?”“这是批评吗?”闻舒仰头看着他,“这根本是刁难!
”“五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变薄了。”许泽言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当年背叛别人时,
怎么没见你这么敏感?”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闻舒心里。她后退半步,撞到了会议桌。
“我没有……”更何况不是你先背叛的我们吗?她的话哽在喉咙里。
许泽言却已经转身走向门口:“周五之前我要看到修改方案。别让我失望,闻设计师。
”闻舒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感到呼吸困难。回工作室的路上,
小林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闻舒的脸色。“那个许总也太苛刻了吧,”她终于忍不住说,
“我看过之前被否的那几家公司的方案,我们的明明好多了。
”闻舒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客户至上,回去后召集设计组开会,
我们需要大改方案。”闻舒打断她“另外,
帮我查一下许氏集团近年来的所有酒店设计风格和品牌定位变化。”小林点点头,
在平板上记下任务。回到工作室已是傍晚。闻舒谢绝了同事们的晚餐邀约,独自回到公寓。
一进门,她就踢掉高跟鞋,直接走向酒柜,倒了一大杯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喉咙,
却无法驱散许泽言那句“背叛”带来的寒意。她放下酒杯,拖着脚步走向卧室,
从衣柜顶层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纸箱。
箱子里装着她五年没敢翻看的记忆:大学照片、票根、干枯的樱花标本,
还有一条未完成的围巾。闻舒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条深灰色的围巾,
指尖抚过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她大四时偷偷学的,想作为许泽言毕业礼物。
她记得自己扎了无数次手指,才勉强织出一条能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闻舒将围巾贴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个充满希望的过去。五年前,
闻舒正在图书馆赶设计作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爸爸”两个字。“喂,爸?
”“请问是闻长裕的女儿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这里是第一医院。您父母出了车祸,
需要您立刻过来一趟。”那一刻,世界仿佛崩塌了。闻舒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只记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医生遗憾的表情。“您父亲在送医途中已经去世。母亲情况危急,
需要立即手术。”后来她才知道,父亲参加完工作返程时,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恰逢父亲血压高,
母亲不放心父亲照顾不好自己便一同前往。闻舒颤抖着手签下一份又一份文件。
手术费、住院费、各种检查……数字越来越大,而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也断了。
“舒舒,别担心钱的事。”病床上的母亲虚弱地握着她的手,“你爸爸有保险,够用的。
”但闻舒知道那远远不够。母亲需要长期治疗,
而父亲留下的存款在昂贵的医疗费面前只是杯水车薪。“舒舒?你最近怎么了?
”那时的许泽言常常担忧地看着她,“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毕业设计压力大而已。”她总是这样回答,然后强迫自己和平常一样。
许泽言是许氏集团的继承人,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母亲独自守着许氏并拉扯他长大,
对他寄予厚望。闻舒知道许母想要许泽言娶门当户对能够在事业上给他提供帮助。
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不能让许泽言为难。况且他现在初入许氏根基不稳也很忙。
有一天,许泽言突然问她:“你认识章晋之?”闻舒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认识,怎么了?
”“有人看到你们经常在一起。"许泽言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是谁?”我爸朋友的儿子,
”闻舒简短地解释,“帮我爸处理一些……家里的事。”她没说是父亲的车祸赔偿官司,
也没说章晋之正在帮她联系国外的设计工作室,那是能快速赚钱还清医疗债务的唯一办法。
许泽言顿了一下看起来并不完全相信,但出于尊重也没再追问。只说“舒舒,
我们是男女朋友,要是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不要觉得会麻烦我。别把我当外人。
”那时闻舒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
却照不进她心中那片荒芜的黑暗。当年,闻舒站在医院走廊上,
双手紧握着一张刚刚收到的缴费单。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她眼前发黑。三个月的治疗费用,
几乎耗尽了她父亲留下的全部保险金。“闻小姐,您母亲的病情比我们预想的复杂。
”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需要进行第二轮手术,费用大概在二十万左右。二十万。
闻舒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她刚刚毕业,设计助理的工资勉强够日常开销。
父亲的车祸赔偿金迟迟未到,而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闻舒掏出来一看,是许泽言发来的消息:舒舒,今晚有空吗?想带你去个地方。她盯着屏幕,
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这周已经是第三次拒绝了。自从母亲住院,
闻舒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医院和兼职上。她咬了咬嘴唇,回复道:”抱歉,
今晚要加班改设计稿。”发完这条消息,闻舒深吸一口气,走向病房。母亲正靠在床头看书,
看到她进来,立刻合上书微笑。尽管脸色苍白,但母亲的眼睛依然明亮。“妈,
感觉好些了吗?”闻舒在床边坐下,悄悄将缴费单塞进包里。“好多了。”母亲拍拍她的手,
"你别总往医院跑,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生活。闻舒挤出一个笑容,“对了,我有个好消息。
米兰设计学院接受了我的申请。”这是章晋之帮她争取的机会。作为父亲老友的儿子,
章律师一直在处理父亲车祸的赔偿事宜。得知闻舒家的情况后,他联系了在米兰的朋友,
为闻舒争取到一个带奖学金的研究生名额,还有兼职设计助理的工作机会。“米兰?
”母亲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可是好机会啊!”“还没决定要不要去。”闻舒低头整理床单,
“您的情况我不放心……”“胡闹!”母亲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我的病有医生护士照顾,你不用担心。”闻舒没有回答。她当然担心,
出国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她怎么能丢下病重的母亲远赴异国?“闻舒,
”母亲的声音柔和下来,“你爸爸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追求自己的梦想。
别让他的牺牲白费。”提到父亲,温舒看到闻母的眼眶泛红,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闻舒站在公交站台,
看着雨水在路灯下形成银色的细线。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章晋之。“闻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