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剑影

秋雨裹着梧桐叶拍打窗棂时，李逸风正在祠堂临摹《天罡剑谱》最后一页。

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出北斗星图，砚台里却凝着半干的血——那是三日前父亲亲手割开他指尖，让李家血脉渗进千年徽墨。

"剑意在心不在形。

"李沧澜负手立在祖宗牌位前，铁鳞甲在烛火中泛着冷光。

这位名震川陕的"铁剑判官"拾起儿子临摹的星图，指尖突然凝气成剑，七点寒芒穿透宣纸钉入梁柱，竟在楠木上灼出焦黑的北斗阵："看好了，这才是北斗七绝！

"屋外惊雷炸响，惊得李逸风手中狼毫跌在青砖上。

他弯腰欲拾，却见墨汁在砖缝间蜿蜒成蛇，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供桌上的铜鹤灯台发出刺耳嗡鸣，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爆成青焰。

"带他走！

"母亲的白绸绫罗破空卷来，李逸风被凌空拽向祠堂暗门。

最后一瞥中，他看见父亲铁剑出鞘的寒光映亮三道鬼魅般的身影——玄铁面具上血鸠纹路鲜红欲滴，淬毒链刃撕开雨幕时带起紫黑色毒雾。

密道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母亲的闷哼混着血腥味渗进来。

李逸风疯狂捶打机关枢纽，却听见那个梦魇般的声音穿透三尺青石："李判官，把剑诀交出来，本座赏你妻儿全尸！

""跑！

"母亲染血的手掌突然按在石门内侧，七十二枚柳叶镖从她袖中激射而出，在狭窄密道划出璀璨星河。

李逸风踉跄后退时，瞥见母亲后颈浮现的紫黑掌印——血魔教噬心掌，中者经脉尽断前会爆出三倍功力。

少年在漆黑中狂奔，怀中《天罡剑谱》烫得胸口生疼。

密道出口的月光被火光染成血色，李府方向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像是铁刷刮骨，又似钝刀剥皮。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锈味才遏制住嘶吼的冲动。

七昼夜逃亡，李逸风学会在泥沼中屏息，将脸埋进腐叶躲避盘旋的血鸠。

腰间的青铜虎符烙进皮肉，这是父亲最后塞给他的物件，雕着半条逆鳞怒龙。

每当夜深，他就用碎石在岩壁上刻划仇人的特征：玄铁面具边沿的蛇形缺口，链刃柄端嵌着的西域血玉，还有那声带着金陵口音的"本座"。

第八日破晓，饥肠辘辘的李逸风被山涧流水声牵引。

他跪在溪边捧水时，水面忽然倒映出九盏惨白灯笼。

沾着血渍的白绸绫罗自林间飘来，正是母亲那日束发的缎带。

"剥皮手赵无延向小公子问安。

"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逸风猛然翻滚，原先立足处己插满幽蓝毒针。

九道黑影如秃鹫围猎，玄铁面具在晨光中泛着死气。

为首者五指缠着母亲的白绸，指节凸起如鹰爪："这副好皮囊，够做七盏人皮灯笼了。

"链刃破空时，李逸风本能地使出一式北斗七绝。

可惜残缺的剑招只激起三道星芒，赵无延的冷笑声中，链刃毒刺己穿透他左肩。

"叮！

"金石相击之音炸响，一柄青铜古剑忽从云间坠落，剑穗铜铃震碎所有毒针。

"好个临战悟剑！

"鹤发道人踏叶而来，玄色道袍鼓荡如云。

李逸风只觉清风拂面，再睁眼时己身在十丈开外的古松枝头。

赵无延的链刃绞碎残影，却见道人剑指轻划，晨露竟凝成冰剑阵列。

"青城山的牛鼻子也敢..."赵无延怒吼未毕，七点寒星己穿透他周身大穴。

道人剑势如泼墨山水，每一式都恰好补全李逸风方才的残缺剑招。

少年怔怔望着这场致命的教学——那分明是北斗七绝的完整版，却在道人手中多了三分缥缈仙气。

九具尸体倒地时，冰剑恰好化水冲净血污。

道人拂尘轻扫，李逸风怀中的《天罡剑谱》自动翻页，露出夹层里泛黄的药方："十八年前，令尊用这张解药方换贫道一个承诺。

"李逸风突然记起祠堂暗格里那幅画像：年轻时的父亲与青衣道人共饮，画上题着"青城玄风道友雅正"。

虎符上的逆鳞此刻突然发烫，龙纹竟与道人剑柄雕痕严丝合缝。

"从今日起，你名逸风。

"玄风道长割开他腰间皮肉取出虎符，鲜血滴落处，虎符裂缝中露出半片薄如蝉翼的金箔："飘萍逸散，御风而行。

待你练成真正的北斗七绝，这虎符里的秘密自会显现。

"远山传来血鸠啼鸣，道长袖中飞出一把松针，凌空布成北斗阵型。

李逸风最后望了眼故乡方向，那里升起的黑烟己化作盘旋的秃鹫群。

肩头剑伤开始发烫，仿佛母亲临终前按在他后背的那一掌，将某种灼热的东西种进了经脉。